马嘎尔尼的使团远没有想象中宏大,也没有什么排场,他们轻装简从地等候在外,期待着一睹东方帝国君主的真容。
弘历走向御座时,和珅忽然轻声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英使?”
弘历沉吟片刻,应道:“我们乃天/朝上国,既要以礼教服人,也要扬我国威,断不能让洋人看轻了去。”
和珅心里“咯噔”一沉,他想起在现代看过的纪实片子,中方的官员逼迫马嘎尔尼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让马嘎尔尼深感屈辱,虽然最后双方经过商议,勉强允许马嘎尔尼行单膝下跪之理,可马嘎尔尼本人乃至整个英使团,对大清的好感荡然无存。
和珅能理解弘历的心思,就国土来说,整个西欧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清国大,更遑论英国了。和珅想起那幅悬挂在三希堂的疆域图,自然明白,弘历这是把英国当做了从前那些战战兢兢前来朝贡的小国。
马嘎尔尼觉得屈辱,弘历又何尝不是觉得被冒犯了呢?这样想着,和珅竟然伸手拽住了弘历的朝服。
弘历诧异地回过头,看到的就是一脸欲言又止的和珅。弘历觉得今天的和珅特别奇怪,与其说他过于激动兴奋,倒不如说他的一举一动中都透着一种莫名的紧张,他鬼使神差地问道:“和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此言一出,和珅不禁愣住了,此刻和珅的感觉就如同百蚁噬心,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偏偏就是无法和弘历解释,什么叫资本主义自由与平等。
弘历的问话,让他看见了一丝曙光,原本挣扎的目光一下子明亮起来。弘历当然是察觉到这种变化的,这让皇帝更加笃定,和珅是知道些什么。
他抬手制止了宣英使觐见的侍卫,在众目睽睽之下,凑近了问和珅:“英使团可是有什么问题?”
即便是弘历这样耐心地问,和珅仍旧不知该从哪里开口。他尝试婉转地说:“皇上还记得,我曾提起过我的家乡么?”
弘历疑惑地点了点头,就听和珅道:“皇上,在我的家乡,他们认为下跪是一种带有从属性的礼节,因此轻易不会使用。”和珅反复斟酌着用词,最终只挤出了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话。
弘历却像听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先前和珅所告诉他的,在路面上跑的四个轱辘的玩意儿还要不可思议。他无法理解,世间还有不行跪拜礼的地方。
弘历谨慎地问道:“那在你的家乡,应当如何行礼呢?”
和珅思索了片刻,忽然抬手握住了弘历的手,这样的举动委实太过大胆,两旁随从的官员,都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着。
和珅轻轻地握住弘历的手晃了两下,笑道:“像这样的,叫握手礼。”
弘历也被和珅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时便失笑道:“怎能如此儿戏?”
和珅有些无力,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历史的进程还没有到那一步的时候,强制地给弘历灌输一些,在现代人看来习以为常的观念有多困难。
然而和珅明白,自己不能够退缩,否则一切的努力,即将退回原点。于是他罕见地没有答话,只是冲着弘历单膝跪下,在弘历不明所以的时刻,执起弘历的手吻了吻。
在场的官员已经被和珅出格的举动震得麻木了,弘历怔怔地凝视着自己的手,问跪在地上的青年:“这是什么礼节?”
和珅笑着应道:“这叫吻手礼,是英吉利等国,最高的礼节。”
听到这里,弘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和珅要当着众臣的面这么做,他是在预演。有和珅的先例在,一会儿英使觐见,采取了这样的行礼方式,众臣就不会那么惊讶,皇帝也不会再轻易被激怒。
弘历凝视着和珅,眼里的情绪异常复杂。他伸手将和珅搀了起来,几乎是贴在和珅耳边问道:“英使不会行跪拜礼对么?或者,他们不愿意行跪拜礼?”
和珅浑身一颤,惊愕地抬头望着弘历,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敏感如弘历,却在短时间内,领悟到了他未能说出口的话。
和珅微微点了点头,他补充道:“皇上,我只是希望皇上明白,英使若执意不行跪拜礼,并不是他们不尊重皇上,只是各国的礼节不同罢了。”
弘历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敛去了,他沉声道:“难道爱卿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入乡随俗么?”
和珅一怔,随即沉默下来,他早就该预料到,弘历绝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让步,为了礼节的事情,争执在所难免。
弘历见他不回答,却仍然执着地追问道:“爱卿听说过么?”
和珅见躲不过,整个肩膀都耷拉下去了,他只能黯然地答道:“听说过。”和珅当然知道什么叫入乡随俗,只可惜他更清楚,马嘎尔尼要随的这个俗,在西方文化里,是带有侮辱意味的。毕竟比起劝说弘历,他更不知道如何去向马嘎尔尼解释周礼。
弘历见男人整个都消沉下去了,就像面临着无法攻克的难题,他轻声问道:“和珅,是朕让你为难了么?”
和珅只是抬眼瞧着弘历,他的嘴唇紧抿着,并不答话,殊不知这样的举动看在弘历眼中,就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弘历无奈地叹息一声:“和珅,难道你真的希望一个洋人来吻朕的手?”
和珅怔住了,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和弘历介怀的点并不相同。或者说,他以为弘历介意的是,洋人使者的礼数不周全,吻手礼是一种冒犯的表现,而弘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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