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错你,小学徒。”那个男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表情还带着睡梦间苏醒的惺忪,声音却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听不出是从他的喉咙深处还是从他那破损的肺叶里传出来的,“你终于来捍卫真正对的东西了。”
我没办法去看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一步步走到西装男的身前。他头侧的枪管还散发着余温。我把它拾了起来,生疏地握在手里。
“这就是为什么,你还亲自为我准备了一把杀你的枪?”制雪师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不想像其他人一样,在你的雪里死的不清不楚。”西装男说,咳出一大堆血沫。他很用力地望向我,眼里似是不甘,又似是浑浊至极的狂热,“小学徒,你看……他杀了那么多……那么多人。他背着多少他肆意裁决的命……”他费力喘息着,胸腔鼓上凹下,每句话都仿佛能在下一刻耗干他枯竭的生命,“你又怎么知道……他正在你背后做些什么?”
我已然不能分析他话中更深层的含义,条件反射地举枪对准背后,转过身来。
制雪师手上没有变出什么武器。他垂眸凝视着枪管,朝我举着的枪走近两步,胸膛几乎抵到枪口上。
我过去从没摸过枪的那只右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是你所追逐的正义?”他笑了笑,就像刚提出了一个略带好奇心的问句。
我忽然觉得,被打穿肺叶的不是那个西装男,而是站在这里的我。我呼吸都困难。
“你连电水壶都研究了半天 ……我用了好久才教会你打cs……”我艰难地说,“我没想过你会用枪。”
他轻轻地拨了一下我扣在枪托侧面的手指,整只右手虚搭在我握枪的手上。
“你手指的位置放错了。”
门口传来另一声巨响。是大门再一次被撞开了,冲进来一群穿着黑套装的人,举着枪把我们围在中间,有不少都是我之前看过的沉睡着的面孔。
我不知道西装男曾经给过他们怎样的吩咐。西装男已经死了,脸孔苍白地歪在脖子一侧。他们并没试图把他抬走起死回生,也没直接热血上涌对我们哒哒扫射。
制雪师好像没听到那响声,也没看到四周的黑衣人一样,始终目不斜视。他会制雪的那只手还覆在我手上,手指非常温暖,和他制造的雪是两个极端。
我同他对视着,恍惚间那些黑衣人也没了,一切好像回溯到那个我们相逢的冬日。他在雪中对我伸出了手,而我无怨无悔地把手搭了上去。
“我杀了很多人,他说得没错。偏执狂也好,□□者也罢,我于心无愧。”他有些温情地说。“现在呢,你要杀了我吗?”
我为他的后一句话感到恐惧。我在拾起起枪的一刻实际并未去想,我将会用这东西来对准他。它仅仅是临阵成为我在巨大迷茫、摇摆困局中的自卫武器,枪口对着我畏惧至极的假想敌、我一切痛悔与钟爱的黑暗、我为之矛盾并想要扼杀的自己,枪背挡着我无根系的软弱和恐惧。
“你想杀了我吗?”他问道。
“不……”我开口道,发现自己说出来的是个气音。
我咽了咽唾沫,想湿润自己的喉咙。不,不。我用眼睛对他说。
我觉得他看懂了我的表示。因为他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和他把我叫过来的那一晚的笑容那么像,又有一点细微的不同。
“算了,算了。”他说。
我的目光迷迷糊糊地追索着他笑容的含义,所有挣动的痛苦都随我的思索流去。我想,对的,算了,大不了我和他就这么离去,先催眠了四周这帮围观群众,再回到原地。从此我们就是这城市里的超人和预备役超人,横行无忌——不,惩恶扬善,目标从十恶不赦的人里抽签决定。难道那些夹道鼓掌欢呼的被保护者里,还有人要站出来审判超人不遵从法律吗?
我想清清喉咙,把这些都说给他听,可他猝不及防地推动了我扣着扳机的食指。
这一天的我总共听到三声巨响,这一次的最振聋发聩。我触目所及全是鲜血的颜色,有很多血溅到我的衣服上。不是我的——我面前的人胸口多了一个跟西装男如出一辙的血洞。
“这像不像是——你会喜欢的冒险?”他声音很平稳地说。
枪的后坐力震得我虎口发痛。我头脑嗡嗡作响,无法回神,手中的枪滑落在地上。
“为——”
他还站着,手指抵住我的嘴唇不让我说。
“你迟早会知道,当你回到你来的地方的时候。”他咳嗽两声,扯了扯衣服,似乎想挡住胸口的血洞。 “现在什么也不要说。”
四周黑衣人的枪已经撤了下来。他往前一跌,整个人的重量都垂在我身上。我贴着他的头发吸了口气,感到鼻子都冻木了。困惑和憾恨掐着我的脖子,争先化作无声的苦水往外涌。
“你从前说是来找‘爱与正义’的,我现在想,你或许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正义了。” 靠着我的人低声道。
我多恨我这颗摇摆不定的心啊。我早该对他说我无条件地信奉他,早该对他说我甘愿做他手中的武器,早该说他的一切深深吸引着我,以致于同流合污也好,沆瀣一气也好,全无所谓,早该说——
“我只是还想知道,”他说,“你找到属于你的爱了吗?”
我的脖子僵着,有一滴眼泪落在他的发丝之间。
他的手又摸索着攀了上来,把我半张的嘴盖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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