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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密谈
两人止住了话头,屋里便只剩下一片寂静。须臾后,柜中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粗听只是杂乱无章的声音,宫季扬听后却脸色一沉,方才那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出来吧。”
柳易暗自记下了那串敲击节奏,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筷子,问:“我先出去?”
无论柜子里藏着什么,都必定是宫季扬的秘密,他不识相些主动滚出去,说不定听了要被灭口呢。
宫季扬却没让他就这么滚出去,而是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动。
柳易抬头与他对视,他面沉似水,声音里却听不出端倪:“就坐在这儿听吧,不出意外,应该和我们要谈的事脱不了干系。”
于是柳易起身的动作变成了坐下,宫季扬都不介意,那他也没什么不敢听的。
他镇定自若地重新拿起筷子,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吃起来,宫季扬倒被他逗笑了,打趣道:“不怕坐下听了,我事后杀人封口?”
“那我听了以后转身就跑,”柳易用筷尖点了点装牛腩炖萝卜的碗沿,示意他也来点,“不过先把饭吃完要紧,这个好下饭,不错。”
宫季扬摆摆手,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柜子上,这时柜子里又传来三下响动,然后柜门被从里推开了。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从两扇门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单膝跪地,朝宫季扬行了个礼:“将军。”
原来门后是暗道。柳易挑了挑眉,为宫季扬和自己分别斟了杯茶,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那黑衣人几眼,发现他裹得只露出眼睛,比宫季扬在屋外夸张多了,什么也看不出来。
“情况怎么样?”
宫季扬端起他递来的茶杯,用杯盖刮了刮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末,这才端到嘴边喝了一口。
“三王爷已经起兵,不日便将经过北疆。同行的有燕王小世子和一名军师,军师不知来处,但似乎颇为得力。”黑衣人连头都不抬,兴许是怕被柳易看到样貌,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些,“西北骁骑营留了副将房文钰守着,三王爷带了大部分的兵马上京。”
“看来是志在必得啊。”宫季扬轻飘飘地点评道。
“属下已经在调查那名军师的身份,明日就能有回音,请将军恕罪。”
宫季扬笑了笑,将茶杯放在桌上,捧起了那个裹着棉布的暖炉,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那倒不急,早晚会知道的。”
柳易的筷子仍然不停,心却已经飞到了兵营里。
没想到三王爷这么快就起兵了,不知道是师兄的主意,还是发生了什么逼得他提前动手的事情……他在将军府的这一个多月几乎什么消息都没收到,也不敢出门去找联络人,免得惊动宫季扬的眼线,没想到雁城一片平静,外头却已经风起云涌。
马上要变天了。
宫季扬当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兀自打发走了黑衣人,将柜门重新关上,然后抱着暖炉回到桌边,将余下的半锅炖菜推到他面前:“再不吃就要凉了,先生。”
柳易用筷子抵住锅沿,单手托腮靠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拒绝道:“有些饱了。”
“那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宫季扬从善如流道。
“嗯,横竖我也把你的秘密军情听了个全,不谈也装不成没听到。”柳易拿过茶壶又倒了杯茶,咕噜咕噜一口喝尽,“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我就直说了。”宫季扬道,“三王爷顾怀反了,已经在上京的途中,以他带兵行进的速度,过不了几天就能到达京城。北疆向来是易守难攻之地,他现在不一定会动,但他一旦登上帝位,一定会动收复北疆的念头。”
他在笑,眼里却只有一片冷冷的光:“三王爷是武将,心里想的自然和我一样。为人臣子,我不能对皇帝的命令有什么异议,但北疆自五十年前便由宫家驻守,我不能就这么被削去兵权。”
柳易的眉心不易察觉地跳了跳。
“所以?”他低声问。
宫季扬的表情慢慢冷了下去,只留一丝笑意在嘴角,看起来像戴了个僵硬的面具,声音也和表情一样,如同浸在冰河里的石头。
“如果顾怀真要动手,我不会坐以待毙。”
“即使想将北疆重新掌握,三王爷未必会对你怎么样。”柳易犹豫了一下,边组织语言边慢慢说,“你其实不用太紧张,不是吗?”
就他所知,顾怀确实没有要动宫季扬的意思,但北疆……他真的有要收回的念头。收回北疆是五师兄的意思,他也是因为这个才来到这里,宫季扬早晚有一天会知道,但他不会主动说。
“北疆是庆延的北门,再往北就是茹毛饮血的蛮人。这样易守难攻的兵家重地放任宫季扬盘踞下去,休养生息,早晚会酿成大患。”
沈无青是这样说的,柳易也这样认为。而且他接近宫季扬后发现,这人也不是对龙椅全无想法的。
宫季扬阴沉冷漠,喜怒无常的外表下,是一颗伪装起来的疯狂的心。
他这样想着,抬眼去看眼前的宫季扬。
对方也在看他,眼里带着探究和玩味。
“先生,你是在怕呢,还是在想如何揭发我?”
柳易摇了摇头:“我揭发你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何况……我现在是你府里的客卿,即使你真想做什么,我也已经被你拉上了船,不是吗?”
他自然不能对现在的宫季扬说什么反对的话,却也不想让他一步步走向危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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