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这病来得突然,让恩师久待,实在惭愧。”刺史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又亲手搬来椅子,伺候他入座。
付英冷哼,“依老夫看,不但是病来得突然,就连命,也去得突然。”
刺史大人陪笑:“学生愚钝,不懂恩师话里的意思。”
“卢彩!”付英喝了一声,一掌重重击在八仙桌上,杯盏跳动,“叶和的死,你怎么解释?”
“此乃一桩奇案……”刺史大人连忙躬身示意,“彩正竭力追查,不敢有所怠慢……不知,嘿嘿,怎么劳动恩师大冷天的……”
“哼!”付英重重拂袖,“他和虹儿已结婚约,是老夫半子,老夫岂能不问!我问你,他的死因是什么?”
“……中毒。”刺史沉声道。
“什么毒?为何中毒?怎么中的毒?”一迭声地追问。老家伙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毒是孔雀胆。”卢刺史犹豫地开口,“叶和之死,是自己服毒所致……”
“哈哈哈!” 付英仰天发出一串笑声,嘲讽地对他道,“你的意思他是自杀了!我问你,我这贤婿无病无灾,又即将娶亲,自杀的动机是什么?科考在即,以他的才学中榜是十拿九稳;娇妻功名,成家立业,马上就在眼前,换你你会不会自杀?”
“这……”
“我还要问你!案发当日,你在飘香楼做什么?你去之前人还好端端的,你出来之后人就成了一具死尸!你怎么解释!”
刺史大人连连打躬:“恩师息怒,学生有下情回禀……”抬脸看了看,才小心说道,“恩师,学生是为了一个案子,才去找叶公子问话……”
“案子?”付英冷笑了一笑,“韩春的案子?”
“不不不,”刺史连连摇头,“是一位民女有冤情,这案子牵扯了叶公子。毕竟叶公子是应试士子,又是您老的贤婿,学生不想撕破脸面,所以没有拘他到公堂,而是前去问话,谁知……竟……”他沉痛地叹了口气。
“哦?”付英抚过长须,“这么说还是老夫错怪你了?别不是……你编出的故事,给自己开脱吧?”他声音严厉。
“学生不敢。那民女就候在这飘香楼上,要面见恩师,诉说自己的冤情。”
“是吗?” 付英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让我的贤婿服毒自尽!”
“尽”字一落,忽然风声骤急,寒风猛烈地从窗外灌入,一下吹熄了好几盏灯,大堂内立刻暗了下来;剩下的两三盏也摇摇摆摆,照得人影和桌椅的影子都在乱晃。
外头的天已经全暗了,一眼望去是浓浓的黑色。夹着点点雪粒的风刮进来,寒意入体,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大堂与走廊相接处,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人影缓缓地朝这边走来,一步一步。“晴空月皎洁,隔帘听琵琶。”轻快的声音,女子的声音。
这是风雪之夜,根本没有月,可是那声音十分清脆欢快,不觉在这寒夜里透出了几分诡异。
大堂极为安静,付英和他的一干随从显然惊讶极了。
我也惊讶得睁大了眼。那一刻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这是瑞歌的声音!
绝对没错,这就是瑞歌的声音!“晴空月皎洁”……这也是她最爱念的一句诗,她心爱的琵琶就叫“晴月”!
瑞歌!就算我知道这不可能,就算我明明知道她已经……我还是愣在了当场,怀着满腔的震惊和激动,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影子!
她走到了大堂里。昏暗的光线下,她一身惨白,怀中抱着古红色的琵琶,长发披散,被风吹得纷乱,头低着,看不见脸容。
我一时透不过气来。
死死攥紧的手突然一热——戚凤松开了我的腕,握住了我的手。
我偏头。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转向前方。我也随之看过去。
只见刺史出声道:“瑞歌!你看他是谁?”
瑞歌——
付英猛然站起来,骈指指向她,“瑞歌?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向刺史发问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砰地一声,琵琶坠地。“哈哈哈!啊哈哈哈!”瑞歌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霍地抬头,头发如蛛网般张开,露出一张鲜血淋漓的脸!“谁……说我死……了……”
刚才琵琶挡住了她的前胸,现在我才看见,她的胸口还有一个大洞,血洞,鲜血把白色的衣服染红了一大块。
齐齐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在大堂里。
瑞歌看见付英,突然怪叫一声冲上去,“你!是你!……还我命来!”
付英惊得连连倒退,后背挨上了柱子,“你好大的胆,你……到底什么人?”
瑞歌格格直笑,“你不记得我了?”忽然声音一厉,“还我命来!”尖尖的十指掐住了他的脖子!
呆住的家丁回神,齐齐抽刀护卫主人,刀才举起,忽然中了邪般地手腕一垂,“叮叮当当”,几把刀掉在了地上。
这边付英靠着柱子跌落,头上的玉簪歪斜,花白的头发散落,神情惊恐,“咳,咳……别、别找我,不是我动的手……”
“是你害死我!是你害死我!啊……我要挖你的心!”瑞歌疯狂地喊着。
别说付英惊恐,我的头皮也阵阵发麻。
“别……”付英声音再也不复沉稳,惊恐得变了调,“是张祥杀你,不是我!我马上、我马上杀了张祥,给你出气……”
瑞歌带血的脸一笑,猛地收紧了双手:“他要死你也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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