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为独孤家族出身的将领,听说了独孤氏尚公主,知道燕王宽仁,也自行上书愿降,求保妻儿的;因此凌琛身边的参谋部大多认为:南越王作出上表臣服的态度,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秋雨给凌琛带来的最大的麻烦,在他自己的身体——他的旧伤在潮湿多雨的南方再度复发,啮骨抽筋一般的剧痛让他重行倒下,缠绵病榻痛苦万分,连周至德也束手无策。倒是尹寒松说此处已近均州,求凌琛巡幸武当,去见一见自己的授业恩师衡冲真人。
凌琛平素对僧道之流毫不上心,但是他在为政宽和的父王身边长大,一向懂得民意不可谤,僧道不可侮的道理。武当是道家重地,自己既要统御天下,收聚人心,倒也不妨一游。且尹寒松说起自己的师尊道法高深时,看凌琛的目光有种不能言说的恳切央求。凌琛明白他其实一半是在为自己的身体作打算,因此欣然应诺,强支病体巡幸武当。
他虽尚无实名,但已是事实上的天下之主,武当教自掌教真人长源道长之下倾教出迎。凌琛下轿亲自扶起长源道长,又对随拜一侧的长源道长的师叔衡冲真人笑道:“小王久居北疆,山川悬阔,少至中原,今日方得见真人,仰怀无已。”衡冲真人展目瞧一眼凌琛,微笑对道:“武当山中深谷鄙人,得睹王驾尊颜,乃三生之幸。”
连长源道长拜见凌琛,也是以“天颜” 相称,已默认了这位离帝座只有半步之遥的权臣的功业地位。衡冲真人却依旧以亲王礼参见凌琛,便显得有些不识时务。随侍凌琛上山的几名崇文馆学士见状,都有些不以为然。此时在长安,百官已经上表,集天下瑞征,言燕王代浩之兆,劝梁琊禅位。此事天下皆闻,这位敝衣百结的老道士却如此不识进退,教人有些败兴。
凌琛却不以为意,随长源道长延请,率众入太和宫观,一层层观看赏玩诸般圣像。武当虽是道门重地,但浩朝崇佛,道教并无李唐时的风光,又兼江南数年饥馁,数年战乱,民不聊生,哪有余兴供养诸神?因此观中虽无凋敝之象,却也颇为寥落,泥胎衣饰彩绘齐整,却俱旧了不能妆新。武当诸道却皆冲淡恬然,陪着凌琛瞻玩,不提世事艰难。凌琛赏赐诸真人掐金八宝堆锦鹤氅,赏与众道的斗青织锦莲纹道袍等贵饰重器,诸道稽首拜谢,宠辱不惊。
凌琛见状,倒欣赏他们的品行风骨,又听长源道长讲述殿中诸神职司道源,也很有趣味。本有兴多游赏一阵的,奈何腿脚不适,只走了两座正殿便罢,长源道长便请燕王到丹殿用茶。
众人在殿中分宾主坐下,小道童献上武当太和茶来,清苦幽香,凌琛啜了一口,只觉清洌浸人,微微点头。又目视墙上的条幅,瞧是一幅章草录淮南小山《招隐士》,触目正瞧见“坱兮軋,山曲岪,心淹留兮恫慌忽”一句,这是赋中形容人们在山中所遇到的艰险与惊惧,他咀嚼辞意,忽然心有所感,笑问长源道长道:“好一笔字,不知是哪位仙长的手泽?”
衡冲真人在座中欠身应道:“燕王谬赞,贫道愧不敢当。”凌琛笑道:“小王非是大胆妄评,章草者,纵任奔逸,刚劲峭拔;淮南小山所赋,深林幽谷,艰难险峻;以此字书此赋,意味深长,令人一见便生归来之意,正是相得益彰。”衡冲真人看一眼凌琛,微笑对道:“方今之世,岂止深山,何处不是‘艰难险峻’之势?又岂容王孙归来?”
凌琛微微一怔,看一眼平和微笑的老道人,正在思索他言辞之意,他身边的一名崇文馆学士已经笑辩道:“天下艰难,而燕王不辞,真人岂能只瞧一时之艰?我闻《道德经》有云:‘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天下大乱如此,岂是一蹴而就的?”衡冲真人听言,稽首应道:“既如此,天下苍生,皆瞧着燕王了。”
凌琛心中一动,便对长源道长道:“天下艰难,因此小王在观中许下七日太平清醮,不知可曾完备?”长源道人禀道:“坛忤俱备,只待王驾。”衡冲道人却道:“非是贫道多事,却因贫道观王驾贵体有恙,只怕不宜跪经,”
凌琛笑笑,这话自周至德开始,众人早已念得他耳朵起茧,便道:“祈安谢神,岂能躲懒?跪一跪倒也不妨事。”衡冲真人道:“王驾祈安,却不必谢神。”
凌琛眨眨眼睛,有些奇怪地反问道:“打醮不谢神,那何必作法事呢?”衡冲真人凝目看看凌琛,叹息一声,道:“待王驾所求之事应了,再来谢神不迟。”凌琛目光倏地一闪,问道:“仙长已知小王所求何事?”衡冲真人宣了声道号,道:“灵台杳冥,大道难寻,王驾幽求,贫道不知。”
凌琛聪明颖悟,明白他既这般说了,便不会泄露天机。眼瞧窗外天空,见远山晦暗,天际低沉,显然又是一场大雨将至,心里忽地生出丝丝空茫无着之感,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尹寒松跟在师父身边,见状心疼莫名。待得长源道人延请凌琛到长清宫东殿中休息之时,便自随师父回了下处,探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方才与燕王打的那些机锋,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衡冲真人瞧他惶急模样,笑道:“你就是吃了读书少的亏——万乘之主,身劳于国而知尽于事……”尹寒松颓然道:“师父啊,你明知道我读书少,还掉这么大个书袋,那不是白费工夫么……”
衡冲真人笑道:“好好好,讲给你听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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