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就是恰巧路过的裴绪。
时至今日,浮舟还记得那天的裴绪。
他闲庭漫步似的随意走进了这破败的山神庙,身上只着了一件文人的青衫,衣角还溅了雪化的泥,风尘仆仆的样子,却并未有倦怠的面色。他没束冠,那如瀑长发披散下来,沾了一路落雪如白头,像是极老,面容又极年轻。
他向浮舟伸出一只手来,微笑道:“你可想活下去?”
而他给浮舟的,远不止活下去。
在裴绪身边,浮舟才真切地有了生而为人的自觉。
他可以吃饱,可以穿暖,可以学文,可以习武,可以在冬夜有一个安稳的住处,可以在病中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像人一样活着。
对这一切,裴绪从不居功,对浮舟的选择,裴绪亦不强求。
浮舟不知道这是裴绪对少年时代自我的另类补偿,也不在乎这些。
裴绪对他这样好,他如何能不爱他?
他也要对裴绪好。
一辈子。
只是怕,他这一辈子,不长了。
“没想到你竟愿意雌伏于那么个少年身下。”
商小穗捻着一缕垂到胸前的长发,婉转美目流盼,轻瞟一眼被牢牢捆缚着弃置于地板上的男人。
裴绪身上难受得紧,本来不打算理会她,闻言却不禁心头一滞,疑是商小穗除那马夫外尚有帮手,竟留下监视了浮舟。他心里忧心自己小徒弟的安危,面上却并不显,只嘲也似的哼一声,意在刺激商小穗。
这么个反应亦有讲究。一日接触下来,裴绪看出来商小穗直以王侯商为天,忍不下他贬低王侯商的哪怕是一声嗤笑。虽然行事算得上老练,就王侯商的事上,这女子的心思,着实是挺浅的,裴绪乐得利用。
商小穗果然受了激,眼神蓦地沉下来,反唇相讥:“受个孩子操干感觉如何?被金屋藏娇很是享受,吃穿用度有人代劳,昔日裴大侠也宁肯躺下挨操啊。我可是瞧见了。”
裴绪听得此言,不仅不怒,心头反松了口气。他性不喜拘束,听得无稽毁谤远比这多了去了,并不以此为意。这话里透露出商小穗此前监视他们,倒解释了她如何知道浮舟的,想来这女子并没有足够人手。
没能惹得裴绪失态,商小穗反倒恼怒起来。原先在木屋中,她也未能刺得裴绪羞愤,着实令她不甘心。明明沦落到以色换命的地步的是这个男人,为何对话中落得下风的反而是自己,这个人仍如此淡定从容?她原不是汉人,自然不讲汉家这诸多礼法,口无遮拦,愈讲愈直白了:“娈童一个,倒比我哥哥还合意了?怕是尺寸尚幼,不能满足你吧。那虫子也可怜,这么些日子,总是饿着的。”
裴绪听得实在不堪入耳,无奈叹口气,有意带开话题,出口反驳:“他不是娈童。”
“不是娈童?”商小穗终于从裴绪那里得了回应,眉目愈发阴狠起来,“自小在身边养着,你这么好心?想必小时候是你操他,如今换成被他操了……呵,汉人竟能荒淫到如此地步——”
裴绪蹙起眉,这回是当真动了气:“他不是娈童。”
商小穗弯起眼睛,眸子里却丝毫没有笑意:“他不是娈童,又是什么?”
裴绪哂然:“你于王侯商,也是娈童?”
商小穗顿时变了面色。
裴绪不知商小穗与王侯商的渊源,只是当年听王侯商有意无意讲起这个妹子,言语里多是回护,大概两人关系也是亲密的。后来王侯商真面目被揭露,他震惊之余,也为商小穗惋惜过,但如今从商小穗态度来看,两人确实不止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只是踩这女人痛脚,也是有代价的。商小穗怒得极了,终于想起来她最得力的武器,也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竟令裴绪浑身一麻,腰间旧伤如虫噬般疼痛。
“你最好听话。”
商小穗冷声吩咐,干脆利落起了身出门,留着裴绪一个人受那煎熬。
裴绪得了闲,终于松懈下来。他其实惧疼,但这样的疼痛,与那抽丝剥茧般长年缠绕他身的蛊虫引起的病痛相较,倒也算不了什么。虽然那病痛自浮舟对他做过那般事后再不曾发过。
想至此节,裴绪轻皱起眉。
他待浮舟,同王侯商待商小穗,确实是不同的,然而浮舟待他,却恰似商小穗待王侯商。念及浮舟对他的那番不知来龙去脉的话语,难道商小穗竟……
疼痛渐渐侵袭了裴绪的思维,他来不及捉到那一点灵思,只能懊恼地为忽然想起的浮舟那番表白而羞愤。浮舟与他,纵然算是同辈之谊,总也不该,亦不能是情爱。
总不该的。
只是那些,在两人安危之前,却算不得重了。
裴绪念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愁思,在扰人的痛楚中,低声叹了口气。
十
裴绪自睡梦中悠悠醒转时,便听到了窗外熟悉的哨声。那声响在旁人听来不过是鸟鸣,三长一短,似鹧鸪之声,裴绪却知道,那是浮舟给他的信号。
他就是因此从梦中醒来的。
鹧鸪之声,常发于傍晚而非午夜,此时声不应时,显然是人为。裴绪稍一琢磨,便明白浮舟这做法的确道地。以内力发出的这轻微鹧鸪鸣声,那显然来自寻常粗野人家的车夫听不到;而商小穗虽负内力得闻此声,却并不谙熟此地鸟兽习性;只有裴绪,懂得这二人间常用的山上捉鸟兽的法门。
而且,他能想到这种法子,足以证明他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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