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停着好几辆卡车,卡车上是用木条钉成的一个巨大的笼子,生锈的铁钉暴露在外面,陈旧的木条上沾染着黑褐色的血迹。
这时,从街道对面的一排水泥房子里走出几个日本兵,日本兵手中牵着麻绳,而麻绳后面,正拴着一列列被俘虏的中国军人,队伍左右有好几个日本兵手持刺刀和皮鞭,驱赶着那些人,他们走到卡车车斗之后,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汉子一眼就认出了他,眼神闪亮了一下,恭恭敬敬的立正,叫了一声:“军座!”
紧接着,后面的军人们也纷纷停住脚步,红着眼睛,跟着叫道:“军座!”“军座!”“军座!”……
日本兵见场面失去了控制,气急败坏的用步枪朝天空放了一枪,骂了一句什么,抡起皮鞭,对那些不守纪律的俘虏就是一顿猛抽。
“他们都将被卡车运到东北的煤矿里去,这是日本人对待俘虏的普遍做法。”
元清河侧过脸,看到岩田大佐的通译站在自己身后。
通译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去到煤矿就是做苦力,一直做到死为止,否则不可能回来,我知道你有你的血性和坚持,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亲人,你不能用他们的血肉来给你陪葬。”
指甲掐进手心,握紧的拳头在发抖,胸前怀表的滴答声触动了他的神经。
其实并不是只有他不想死,他们所有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眷恋吧?所以才会心甘情愿的背井离乡南征北战保家卫国,为的只是那些在这片广袤土地上生活着的自己的父母、妻儿、朋友、恋人。
并不是只有张石诚在等待,有千千万万的父母妻儿朋友恋人在等待着那个征战远方的不归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如果能够活着,等到战争结束,那些苦苦等待的人,还是有希望团聚的吧?
等到战争结束,带你去温暖的南方定居。
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不用再打仗,你也不用再做官。
我们或许会收养一两个孩子。
你刻石头,我煮饭,你养我。
我发誓。
多么美好而虚幻的憧憬,多么愚蠢而不可靠的誓言!
突然,一个少年高喊着口号,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还没能到达元清河面前,就被几个日本兵按倒在地上。
他记得这个少年是他在上海滩的大街上捡到的,当时饥寒交迫的赵小顺因为他施舍的两个白面馒头就跟着他走了,从此成为他身边的一个小勤务兵。他自小流浪,因为营养不良身材分外瘦小,嗓门却出奇的洪亮,总是用单纯而热切的眼神看着他,追随着他,照顾着他,好似将他供奉成了他的神明。
而此刻,这个瘦小的小勤务兵正被几个日本兵按在地上,被枪托砸,被军靴踩,皮鞭刺刀轮番在瘦弱的身躯上伺候,而被奉若神明的他却只能怔怔的看着,无能为力。
那场景,仿佛成为电影无声的慢镜头。
俘虏们骚动起来,几个有血性的汉子怒吼着,试图冲出队伍,日本兵见场面无法控制了,忙返身回去镇压暴动的俘虏,没有了阻力,满身是血的赵小顺终于慢慢爬到元清河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脚踝。
他缓缓蹲下/身,像以前一样宠溺的揉了揉赵小顺的头发。
像是得到了军座的赞许,赵小顺咧开嘴笑了,他脸上糊满血和泥土,牙齿特别白,笑容很干净。俘虏们终于安静下来,不少人已经默默垂下头悄悄拭眼泪。
“军座……”赵小顺笑着咳嗽了两声,仰起脸,“来生、我还跟你……”
少年的头缓缓垂下去,两点欣慰而愉快的光芒凝固在他漆黑的瞳仁里。元清河抚上他的眼睛,一一扫视了那些他曾经的部下,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对那个通译说道:“我要见岩田大佐。”
“军座!”有人惊呼,却欲言又止。
几位沉默的将士,终于潸然泪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8 章
热河失守,日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承德,东北军退守关内,与日军在长城内外展开了拉锯战。
第十九路军元军长在日本人手中投降了,被编入伪军,成为察东警备军第二方面军,在热河与察哈尔交界处活动。这个消息通过报纸和电波立刻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又一个万民唾骂的典型。
可是这些消息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自从夏庚生也被行动组禁足接受调查之后,已经不再有下属来拜访他了。他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小空间里,对外界那些纷纷扬扬的坏消息充耳不闻。
他心心念念惦记的那个人,已经脱离了危险,站在了列强的庇佑下,成为了强势的一方,已经不需要再惦记他的生死了。
不管他之前有没有通敌叛国,不管他有没有扇动哗变,也都不再重要,在全国上下几万万军民的睽睽众目之下,他已然是个罪人了。
这场战争,玷污了曾经纯粹的那个人,也掐灭了他唯一的念想。
敲门声响了很久。
石诚木然的望着那扇门,许久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声:“进来。”
杨兰亭惴惴不安的站在门口,犹豫着说道:“先生,林虎来了。”
石诚蹙眉看着林虎从她身后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四方形的乌沉沉的木盒子,表情凝重的说:“处长,师座……没了。”
石诚有那么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一直哑然的望着那个骨灰盒。
林虎把江坤城的骨灰盒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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