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哄笑,而谢少牧也在笑,比起昨日,他笑得洋洋得意。
不知何时开始,“尹肃清”这个名字在他谢少牧的口中变成了“肃清”,对楚幼安念叨他时,总是说学堂里求学时,先生的话于他尹肃清而言就是圣旨一般,句句有真髓,入朝为官后,如果可以,他尹肃清恨不得将“精忠报国”四个字也刺在那张骨瘦如柴的背上。
巧言令色,巧舌如簧的谢少牧跟楚幼安算得上是臭味相投,只不过,当谢少牧调侃楚幼安挥霍无度时,楚幼安亦会反唇相讥:“比起你为人处世时的心狠手辣,我这算不了什么。” 楚少心知肚明,朝廷里的尔虞我诈,早就让他将一颗笑里藏刀的心隐藏在一张斯文温吞的表皮之下。
“楚少果然聪明,是我的意思。”
混沌度日的放浪楚少虽不食人间烟火,平日里与谢少牧这类损友相互讥讽以图口舌之快,可到头来真出了岔子,也只有楚少独独一人肯义正言辞地规谏他一番,而非事不关己闲在一旁看热闹。人之相知,贵在知心,谢少牧到底还是心生宽慰。
楚少用手指摩挲着茶盏,幽幽一声叹:“真是‘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啊……”
“啧,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豪言壮语呢。你可知他一本奏折上书皇上指说国库亏空是兵部的失误。如果他再这样执迷不悟的话,迟早有一天会没命的,是,他一心为国,可现在是谁在试图把持朝政?司礼监那群混蛋个个迎逢皇上,多少像他一样的诤臣都含冤而死。以他那种一是一,二是二的倔脾气,我怎么能忍心看他重蹈覆辙?逼他入狱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那廷杖之刑呢?又是谁的过错?谢少牧啊谢少牧,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过喜欢他的吗?他可是你喜欢的尹肃清啊……”
“让皇上赐他杖刑的不是我,是司礼监的人!我原以为……这样可以保护他,可谁知、谁知竟被他们给利用了……”
当年新帝即位,下诏求贤,与普天之下访问笃行有学之士,登门聘礼,传至京都,又有谁人不知凭他尹肃清的学识才俊,会得不到圣上垂青?他若真是有心跻身于仕途,又怎会数年如一日在这无人问津的钦天监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监正?一旦入仕,就等于如履薄冰,若不是眼前这个不识大局的谢少牧落得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地步,他又怎么会冒不韪之名参兵部一本,以至于如今身陷缧绁?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都能想得清楚明白,你怎么就参不透呢……”楚幼安缄默,再无他言。
?
☆、第一夜(六)
? 楚幼安是无意之间瞧见的。
那晚的月亮低低地悬在街头,特别有人间的味道。夜色朦胧,树影疏松透着萧索的幽冷,摇曳的灯笼吱轧吱轧作响,楚幼安下了马车,走进院中,忽然在垂花门附近瞥见景恒的身影,隐隐绰绰间好像在同另一个人说话,定神一看,那个人正是自己身边新买来的侍从——无忧。
“阿嚏”一声,鼻子闻不到一点味道,头脑也跟着昏昏沉沉的,楚幼安这才记起可能是前几日忘记穿夹衫,所以才染上了风寒。有景恒在身边的顺遂日子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顺风顺水衣食无忧,等意识到之后,却已为时已晚。
“能怪谁……”嘴上埋怨,心里却愈发觉得空落落的。
大夫瞧过,说是染上了风寒,潜心静养个几日就好。楚家上下,连楚少自己也以为只需要过个十天半个月就无甚大碍了,可谁知病情非但没有好转,他反倒咳嗽地愈发厉害,整夜整夜的咳,深夜里一声接一声的,听得直揪心。楚老爷接连派来五六个丫鬟,轮着番地端茶喂药,一杯接一杯的热白水喝到索然无味,楚幼安不由得把两到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怎么也不愿再喝一口。他也惧冷,裹着厚厚的被褥还在屋子里升起火炉,楚夫人更是彻夜陪在榻前,心疼得拿帕子直擦眼泪,连续几日的操劳吃不消,人也跟着消瘦了不少。屋子里的紫藤花换了一瓶又一瓶,花满是生气,散发着淡雅芬芳的香气,可榻上的人却不尽然。
谢少牧一行人前来探访时,楚夫人心表感激:“劳烦各位如此兴师动众,等幼安气色稍愈,再造各尊府致请。”虽然平日里跟那群狐朋狗友满眼净看着银钱进出的,关键时候还算有良心。
一日之内,楚幼安多半都是昏昏睡去,房里五六个丫鬟来来回回走动,他也只是感觉到些许。沉沉睡梦中,楚幼安依稀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扶起来搂在怀里,温暖到想再钻进几分,双眼沉重得睁也睁不开,口中含含糊糊地唤道:“渴……”那人扶起他的头,将茶杯里氤氲的热气吹开,再小心地送到他的嘴边。终于不再是连喝了几日的热白水了,楚幼安昏迷着舒展紧皱的眉头,入口的是是他常喝的龙井茶。
心竟然瞬时安了下来,楚幼安一翻身,便又渐渐朦胧睡去。
如此好几日,屋里再没有丫鬟们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迷迷糊糊中耳朵根子也觉得清净许多。那人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病得最重的那一夜,原本沉睡着的楚幼安忽然伏在床沿儿边上猛地咳嗽,吓坏了那成群的丫鬟。黑夜里,狗的吠声似沸,听得人心里乱乱的,大半夜的惊动了楚家上下,黑压压的一群眷口好像跟听取楚少的临终遗言一般,你言我语,乱哄哄地聚集在逼仄的房间里乱作一团。好容易把济春堂镇店的老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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