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尹琛受命执飞北京-纽约航线,飞了六个小时后和二组交接。他出了驾驶舱,准备在头等舱随便找个空位休息一下,却忽然被人叫住。他看到不远处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对他招了招手。
一般情况下,飞行员是不会直接和旅客有所接触的,但大概因为空乘也在交班中,此时头等舱内并没有人服务。而国际航线上的头等舱客人往往是公司金卡会员,不好怠慢。尹琛想了想,走了过去,微笑地问:“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那人对他报以友善的笑容,尹琛定睛一看,却不禁愣住了。
这男人的五官竟然分外眼熟。
尹琛曾经在照片上看过贺尧母亲的样子,她虽然已经六十了,但风韵犹存,气质优雅,年轻时必定也是国色天香。可贺尧长得和她却不太像,她的眉眼都是圆润的,有着一种谦和的美感,而贺尧的五官却是刀刻般的俊朗,自带着一股出尘的清冷。如果他再绷着脸,那不苟言笑的样子真是能够让人冷冻成冰,所以年轻的飞行员们都有些怕他。
看着眼前的人,尹琛忽然就明白贺尧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是遗传自谁了。等他的清冷再经过时间的积淀,估计也会和他父亲一样,透出隐隐的威严。
贺司令的头发已经斑白了,但气色却极好,若不是从他眼中看出了难以掩盖的沧桑,尹琛简直以为他不过中年。
在尹琛还在怀疑着对方的身份时,贺鸿轩已经结束了自己对于他的审视。这小子和正涵一点也不像,看起来机灵了许多。
“你好,我想你知道我是谁,”他含蓄地自报家门,顺手指了指旁边空闲的座位,“我可能会占用你一点时间,介意坐下聊吗?”
见自己的猜测正确,尹琛有些局促。他忙不迭地点头,老实坐下了,“贺司令您好,上次的事情真是麻烦您了,实在感谢。”
贺鸿轩似乎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向他道谢,表情变得有些玩味,“真没想到,我帮了我自己儿子一个小忙,却是你来和我道谢。”
尹琛以为他怪罪自己越俎代庖,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其实贺尧也是这么想,只不过他这个人脸皮薄,所以就由我来替他转述了。”
“哈哈哈。”贺鸿轩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听起来像是发自内心。他点点头,说道:“你比你老子好沟通许多,我对你印象不错。”
尹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句夸赞,只好默默微笑。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贺鸿轩问。
尹琛猜不透这老狐狸的想法,只好照实摇头。如果是来棒打鸳鸯的,又为何要特地查了他的排班来飞机上堵他,难道在地上随便挥挥手叫出几个士兵来抓他还能逃得掉?以贺家的手段,恐怕想让他人间蒸发也不是什么难事。
贺鸿轩又问:“你老子知道以后是不是揍你了?”
尹琛一怔,对他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
贺鸿轩见状了然一笑,说道:“正涵这家伙真是几十年没变,还是那么莽撞。”
尹琛看着他,一脸狐疑。莽撞?他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词形容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印象里,每个人提到他父亲时都是一脸的钦佩,因为他在大家心中一直都是一个沉稳严谨的机长,有着教科书般的技术和最正确的决策能力。可现在,竟有一个人,用着无比怀念的语气和他说,他的父亲很莽撞?
尹琛微微皱起眉,谨慎地发问:“请问,您和我父亲认识吗?”
“当然,我们是老战友了。”贺鸿轩点点头,他向后靠了靠椅背,苦笑着说,“二十多年前,他也给了我一拳。”
等等?这句话什么意思?尹琛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当机了,有点转不过来。他结结巴巴地问:“您说……您说什么?”
贺鸿轩侧过头,正视着尹琛,一双漆黑的瞳深不见底,“那时候我和你们一样年轻,不过三十出头而已。正涵知道了以后也给了我一拳,二十多年了,他对待这种事儿的办法还是那么简单粗暴。”
“大概除了他,其他人都变了,包括我自己。”贺鸿轩勾起唇角,漆黑的瞳孔失了焦,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很多年前,民航局还不叫民航局,它只是隶属于空军名下的一个无足轻重的机构。
留学归来的贺鸿轩应征入了伍,成为了装备部研究所下面的一名技术人员。也是在这年,他结识了另一位海归学子尧禹。那时候,海归还是个稀罕物,出国的少,回国的更少,全单位除了几个在中苏蜜月期归国的老古董,就只有他们两个。
相同的经历让他们自然而然变得亲近,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除了友情,另一种微妙的情愫也在他们之间逐渐升温。
两个人的开始,是心照不宣的意外。
他们确实是过了一段幸福满足的日子的,但是在那个年代,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同性间的关系都是被人所不齿的。他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萌芽的感情,在旁人看不到的阴暗角落贪婪地汲取着对方带来的温暖。
这段艰辛却快乐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发展民航事业被提上了日程,国家迫切需求脱离苏美,打造属于自己的民用飞机。尧禹被组织选去攻坚一个发动机项目,秘密隔离,音讯全无。贺鸿轩虽然被迫与恋人分开,但仍旧打从心里为他高兴。可惜研发小组的进度并不尽人意,自成立之来一直没有传出过好消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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