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分明。那竹身上有一圈圈紫色的斑痕,沈笑松认得,那便是湘水边著名的斑竹,传说那斑痕便是娥皇女英洒上的泪痕。
那竹画得如真的般,竹叶密密,仿佛还在夜风里拂动。
可是让沈笑松屏了神的,是竹林里站著的人。不,是画在竹林里的那个人。
一身淡青的衣服,几乎跟竹林分不清楚。一双眼睛仿佛是活的般,玉壁光洁,月光下看来这双眼睛竟然是光芒流转。容颜如画──不,不是画出来的那种画,而是本来他的容颜就像是一幅画。
沈笑松回过头,他的声音沙哑:“您是照著什麽画的?”
老人眯缝了眼睛,用已经昏花的老眼细细地打量他。那眼睛里闪著的微微的光,像将熄的灯,一瞬间沈笑松竟然有种想逃遁的感觉。
老人的眼神竟仿佛是不怀好意般。虽然他在笑,笑得皱纹里都是笑意。
“年轻人,你为什麽这样问?我长年在深山里,难道还能照著什麽画?”
沈笑松道:“我也工画,古来的名画都烂熟於胸,可从来也没见过这一幅。那寺内的壁画大都是依照佛经而画,唯有这幅……唯有这幅……”
老人依然眯缝著眼,仿佛是了然又仿佛是不怀好意地问他。“这幅怎麽了?”
沈笑松凝视著那跟真人一般大小的壁画,近乎错乱地想著,天,那人的衣袂就像在飘动,他的嘴唇仿佛下一刻就会轻轻一抿地笑起来似的。
“我很熟悉。很熟悉,很熟悉……”
老人笑著问:“梦里见过?”
沈笑松道:“比梦更真实。”
老人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年轻人,别白日里做梦了。那只是画中人,我穷其一生画出来的画中人。”
沈笑松又转过头去看。他觉得有些什麽不对,从第一眼起便觉得不对。是了,没有画眉毛。本来应该是眉毛的位置,是空著的。本来是如同精工的玉器的一张脸,却有这般一个缺憾。
老人叹息的声音,在他身後响了起来:“看出来了?”
沈笑松道:“为什麽不添上?”
老人叹道:“我现在老眼昏花,手也开始发抖,我真怕,怕毁了这毕生的心血。所以,你来了,真是上天派来的人。年轻人,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就帮我替他画上眉吧,我想在我死前,用最後一点光明看到。”
3
沈笑松不言不语,抬起头,注视著画中人那光洁的额头。
他的眉应该是怎样的?浓密的,还是纤细的?是淡淡如同远山,还是浓豔重彩,密如浓云?
“老人家……您究竟是照著谁画的?”
老人叹了一声,道:“一幅画。”
沈笑松缓缓重复道:“一幅画?”心里突然莫名地动了动,一种心碎般的悸动。“能给我看看吗?”
老人又叹了口气,道:“都上百年了,早已破败,化成灰了。否则,我又怎会穷其一生,把这幅画画在壁上?”
沈笑松道:“那画可跟这壁画一模一样?”
老人点头道:“除了尚未画眉之外,无一丝一毫差别。唉……我看那幅画,从小便看,看了千次万次,哪怕是一片竹叶,也不会画错……”
沈笑松却盯著壁画左上方,慢慢道:“那里……仿佛少了什麽?”
老人的目光突然一闪,像油灯的火,又突然被拨亮了几分。“少了什麽?”
沈笑松喃喃道:“应该是一首诗……”
老人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没见著那幅画,说梦话吗?”沈笑松知道他还有下文,便听他讲下去。
“我父亲是专为寺庙雕刻的玉匠,他也是在寺庙里呆了一辈子。他呆的寺庙可不是这样子的,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在那里,香火旺得不得了。那是因为有一位高僧在主持,他也传授了我一些法术,所以我才敢在这深山老岭里呆几十年。”
“那卷画,是别人送给那位高僧的。他告诉我,父亲雕刻的一对连心玉琐,成全了一对相爱的人,才会有这幅画。”
“这些我并不懂,我只是看到,这幅画上有个像仙子一般的人。”
“於是我决定要把这幅画画下来。纸会破败,画在这玉壁上,却会永久保存。”
沈笑松双目紧紧地注视著那画中人,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换我也会是一样。”
那夜沈笑松就睡在画壁下。他做了个梦,梦到画中的人走了下来,俯下身,冷冷的软软的唇摩擦著自己的唇,清凉的气息带著微微的莲叶香气,送到了自己口中。
第二天醒来,阳光普照。本来幽深的密林,看来也明亮耀眼。沈笑松一张开眼,就是那真人般大小的画中人在对己而笑,一时间呆呆怔住,只是痴痴地对著他看。一手又在怀中摸出了一个锦锻小包,轻轻摩弄著里面的物事。
老人从庙里那垮掉的後墙里走来,拿了几个烤熟的红薯给他。沈笑松忙把锦锻裹好塞回怀中,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却又死死地盯著画中人,拿在手里也忘了吃。
老人从他手中夺过他握了一夜的画笔,在他头上又敲了一记道:“趁热吃吧!有的是时间看,有的是时间画!”
见沈笑松只是含糊地答应著,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那画,老人摇摇头,转身走回了庙里。
这一日里老人再没来打扰他,沈笑松发现天黑的时候,吃了一惊。只见四周已是一团漆黑,月光照在画壁之上,发出莹莹微光。再看画中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他唇角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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