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女孩儿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高声道:“对!我想起来了!监牢南边的废院,冬青哥还指着地图的标记,问我们是什么地方。”
柏云峰忙迎上前,问道:“你们所说的地图还在么?”
钟琪怯生生地仰起头,望着他道:“那天冬青哥走后,把地图匆匆丢在桌上,我就收进匣子里了,应当还在的。”
“去找出来。”
“是。”
钟琪踮着脚尖,趴在柜橱边胡乱翻了一阵,翻出一张泛黄的纸,摊在众人面前。
歪歪扭扭的墨迹勾勒出市井的轮廓,而一片红色的秋叶标记,像伤疤似的烙在上面。
士兵的手指颤抖,指着标记道:“就是这个方向。”
众人一齐转向狄冬青。
姒玉桐的语声也在颤抖:“冬青,你真的去过那里?”
狄冬青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像是一个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人,手无寸铁地面对着众人的包围。
目光尖锐如剑,夹杂着震惊,同情,不解和质疑,划破他的体肤。
而其中最为明亮的,当属两个孩子的眼眸。
小孩子对眼下的事态一知半解,只是睁大明亮的眼,望向憧憬信赖的人,天真地期待着他的肯定。
他的舌头几乎打结,他从未学过说谎,也全然不擅长。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点点头,答道:“是。”
监牢设在城西是有缘由的。江渝地广人稀,本来就有不少空置的院子,西边一带背山背阳,风水不好,闲置的土地尤其多,柏侯爷索性下令将此处改作监牢,以免平白浪费。只是如此一来,周遭的气氛变得更加y-in森肃穆,除了守军和囚犯之外,鲜少有人接近,常年萧条寥落。
监牢的院墙比旁处更高,墙头上锐器排布,冷锋冲天,每一支都是一名无声的守卫,时时弘张律法,警刻世人。
近年江渝世道太平,明火执仗、作j,i,an犯科之人越来越少,这个时节,南晏七和卢正秋是仅有的两名囚犯,现在,亦是人去牢空。
轮值的守卫数人,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在空牢里团团转,直到柏云峰一行现身,才镇定下来,自发排成两行,等待斥责和惩处。
柏云峰并未惩处他们,只是急急地赶到水井旁边,蹲下身观察井中景象。
在没有盖成监牢之前,这里曾有两间毗邻的院子,共用一口水井,故而井底的暗渠彼此相通。直到监牢落成,才被黄泥彻底封堵。
此时此刻,封堵用的黄泥散落在井口边,还带着新鲜的潮s-hi气,想来被掘开没有多少功夫。
对于一个成人而言,掘开这样一口井,实在算不上难事。
狄冬青没有辩白,他实在没有可以用来辩白的托词。
他说不清这口井是什么人凿开的,为何地图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更加说不清,自己从这条暗渠潜入监牢,为的不是放走囚犯,而是为了与斯人诀别。
克服万难,触犯禁忌,只是为了一次诀别——这样的托词,又有谁会信呢。
所以,他宁可不说。他不说,别人便会以为,昨夜他偷偷潜入此处,将囚犯放走,而不是拖着一身倦骨,沉沦在噩梦中。
阿瑾已怔怔地望着他:“冬青大哥,你何苦这样对自己……”
梁逍也在一旁摇头叹气:“心魔啊,心魔。”
瞿影尚且冷静,快步踱到柏云峰身边,道:“少爷,万一魔教知道五溪人的藏身之处,我们岂不是晚了一步。”
柏云峰眉头紧皱,沉吟道:“我明白,得尽快发兵救人。”随即转向身边的弟弟,“秀川,你还能带兵么?”
柏秀川点头道:“能。”目光不自觉地往狄冬青的方向暼去。
瞿影立刻拍上他的肩膀,道:“二少爷,我陪您同行吧。”
“就这么定了,”柏云峰替他答道,站起身转向众人,“秀川和瞿先生去整顿兵马,我和大哥赶回去禀报父亲,梁先生,麻烦你向附近的眼线打探两个逃犯的风声。”
“好嘞。”梁逍应道。
柏云峰最后转向狄冬青,顿了片刻,才道:“狄少侠,阿瑾姑娘,请你们二位先回医馆等候吧。”
他的措辞客气,语调却强硬不容置喙。
狄冬青又怎会听不出。
他的视线不禁飘向监牢的后窗,他想起那一夜冰冷的窗棱,冰冷的月光,和冰冷的房间里唯一的火烛跳跃。
如今,仅存的烛火亦已熄灭,微光不再,只余下一团苍白的灰烬。
不知何时,阿瑾已来到他的身边,轻轻扯着他的袖子,低声道:“冬青大哥,不要再糊涂了,若是再糊涂下去,便真的什么都没了。跟我一起回医馆去吧,求你……”
女孩痴痴地望着他,翘首期盼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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