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鸿凝眸许久,谢燕堂阖了窗:“何必久看,不过是求仁得仁。”
叶孤鸿笑叹:“只不过是觉得造化弄人,一时有感而发。”
谢燕堂微微冷笑:“种种可怜,却有一半是说与别人听。”他将师弟牵至膝上坐下,解去簪縰,散开青丝,取了玉梳来替他栉发。叶孤鸿正仔细听他说,冷不防谢燕堂笑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师弟如今模样,倒有些似当年。”
见叶孤鸿睨来,才又道:“她虽得化形,却宿缘孽重,为血脉所枷,纵然有清静之心,也难再有进益,不然何必以此淫媾之法报仇。失精本为催死之事,她虽得报仇怨,自己也命不久矣。况且与董家相比,与那王家仇怨更深,她弃王而先就董,十余日便将董生害死,却留下王生慢慢折磨,固然是为了泄心头火,却也有用王生引那道士出来的心思。”
叶孤鸿道:“想必之前在一旁窥测的便是那海琼子好友,这石阿措倒也乖觉,知道借你我之势避祸,又故意说出前事,逼那人不好立时下手。”
“那人如今下不了手,只怕日后动手也会心惊三分,‘性之造化系乎心’,有此破绽,那还能期长生久视。那王生纵然今日被救下,被她祸害多日,未必能长寿...”谢燕堂道:“畏死者速死,延命者去命...这狐狸当真是睚眦必报。”
见叶孤鸿若有所思,便轻抚肩背:“你若有心,不妨多停留几日。”
叶孤鸿摇头:“那道人夺狐狸红丸为好友续命,石阿措为兄报仇害人性命...种种皆有前定,不过循环轮回。这三界五行,当真是如在火宅,步步惊心。”
谢燕堂望着师弟:“若非如此,我等何必苦苦修行。”
叶孤鸿垂眸相就,柔声道:“一人一世,自当珍慎。”
两人絮语渐低,渐渐无声。夜间江风大起,吹乱烟柳,核舟乘波摇动,忽然一闪,须臾便窜入空中,借着夜色向湄洲飞去。
此后数年中,二人将南方诸州一一游遍,又过了三四年,方才返回宗门。
山中不知岁月,十余年时间与修行中人不过眨眼,相处不见半点生疏。一夜月明露白,众人又到观澄堂来烹水煮茶,论道谈天。玉虚殿周以道说:“人为冲和气所化,距道远矣,故而能观能察,以此而发念,故为修行之始。”
先人有云,天地万化,自非三气所育,九气所导,莫能生也。若在道气内,自可永存绵绵,寿无亿之数。但身在其内,便难以体察,故世间才有“身在此山”之说。而有远距,才得以见日月星辉璀璨。但也因为有所阻隔,世间大多人不过浑浑而来,噩噩而去,以洞影为真,一世完结,随即散去化为他物。
清景殿徐尔浚道:“成道之难,犹若登天,三灾九难,一念疏忽,便坠地狱。我辈虽与凡人不同,却也须知‘圣人之下,皆是蝼蚁’,当兢兢业业,日夜不殆。”
拂云峰刘若敞道:“我等之于世人,犹草木附地,焉能相离?世人大多浑噩,却有道昭显,恰如有无相生,同出而异名。如自以为骄矜,实为不明。”
浮玉殿周令嘉接口道:“故先人有云,‘神仙厌居三岛,得大乘之法,内外丹成,道上有功,人间有行,功行满足,授天书以返洞天,是曰天仙’,可知欲修行有成,定须反哺世间,方得圆满。”
众人皆称是,有新进者闻言自惭,道:“我等只当修行便不与凡俗同列,妄生骄矜,实在惭愧。”
成霁真笑道:“修行当性命双修,既然如此,又何来一蹴而就?不必妄自菲薄,以后谨记便是。”
几人又说了一阵,转而说起各项见闻,叶孤鸿将贺山有之事说了出来,他人都是大惊:“如何又有此事?”
周绵谷见他困惑,便解释起来,原来数年前景云观李约曾携一弟子前来,那弟子姓元,双名玉章,乃是李约三百八十年前所收,二十多年前经过流冰洋,恰逢界海生变,神魂被幽火所伤,从此混惑迷乱、昏然无觉。景云观尽力施救多年,最后实在无法,只好向太清宗求救。
周绵谷从前曾见过元玉章,只觉此人修行已深,真气内融,辉光外发,如隋珠荆玉,天生真宝。如今再见,却已浑浑噩噩,长迷生死。太清宗虽然有心相救,奈何元玉章神魂已崩,恰如将明珠打得粉碎,虽然李约以外力替他拢住神魂,也不过是勉强支撑住形体,等死而已。李约无奈,只好带着他回返宗门,年前传来消息,说元玉章已身消体化,重入三界五道。
徐尔浚叹道:“可惜神标仙骨终不在,我等问天求索又少一人。”
成霁真向谢燕堂道:“那位贺小友竟能在界海中一丝不损,又得功德,只怕日后是个不出世的人物。不过修行虽然风光无数,一步步却都如履薄冰,成与不成,还看以后。如今叫我担忧的却是这界海,近来频频生波,只怕有变。”
叶孤鸿骤然想起一事,脱口道:“不错,算下来这不到百年里竟然已有了三回。”他连忙将当年甄嘉族中子弟除去天授一事说出,几人都是吃惊。
古今往来奇闻异事不少,界海生变也并非近来独有,因此如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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