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是雨水将落未落,我的心中也很是烦闷,于是干脆坐到荷塘边,捧起清水洗了把脸,又命人采了一片荷叶替我遮阳,自己背靠着假山往池子里扔石头。
顺治六年十月,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数,到底何去何从?
我愁眉紧缩,突然听到有人咯咯娇笑。
“谁?”我回头,瞧见荷塘对面芭蕉丛冒出一张俏丽的脸来,搭配着粉桃色的旗头,更显得青春活力。
少女向我挥了挥帕子,那笑起来的模样分外眼熟,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站起来,喜悦道:“东娥格格?”
东娥点了点头,道:“正是我。好巧啊。我本来是想吓一吓多尔博的,没想你把他气走了。”她朝另一头芭蕉丛里看了一下,道:“娘,你快看,这是谁?”
我见那绿丛林里隐隐绰绰走出一人,她周身除了发髻上有一根玉簪外,全身朴素典雅,咳了一声,顺着东娥的手指方向看向我。
我绕过假山,穿过花丛,来到她们母女两人对面。
“侧福晋。”
“你?”李南珠惊讶至极,不一会确认是我之后,喜道:“听说疏星阁的蒙古格格醒了,我一直想去拜会,无奈王爷有禁令,不能踏入一步,今天可真是好日子,在此地遇上你。”
我言笑晏晏,道:“是啊,没想到我竟然昏睡了一年,这一年里,多亏您照拂,疏星阁里从不缺衣少食。”
“皇父毕竟是个男子,很多女人家的东西不怎么懂。所以哪怕他疼你疼到心尖上,总还是有些疏漏,才给了我机会献些殷勤。”李南珠淡淡一笑,她的脸,却比一年多前清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灰暗。
“侧福晋可是最近胃口不好?我瞧你瘦了。”
李南珠顿了顿,有些愁云惨淡。
东娥抢着道:“我娘那哪是饿的,分明是愁的。王府里有大福晋事事挑剔,世子府的人也每每与我娘吵架,我娘亲都大病了一场,最近才好了一些,今日看天气好,硬是被我拉出来晒太阳的。”
少女心直口快,和小时候也是一般无二。
“东娥。”李南珠打断东娥,“格格大病初愈,你跟她说这些扫兴的事作甚?”
“无妨。”我笑道:“我可好久没见着你和东娥格格了,怪想和你们说说话的。”
我们本沿着荷塘漫步,正好走到了汀兰轩,李南珠于是请我去屋里喝茶。
我正愁如何打发这无聊的下午,便爽快的答应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宫里传来消息,肃亲王豪格已经在狱中自缢了。”李南珠道。
“他死了?”我心中一沉,听说皇帝因肃亲王的事多番向多尔衮求情,没想到,最后,豪格还是死了,我有点明白过来,为何多尔衮当初宁愿得罪两黄旗的势力也要阻止这位大皇子称帝,一个自小金贵,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人,如何相信他能抗住整个江山社稷的重托,只是豪格的死,恐怕又要算在他的头上了:“皇上与肃亲王向来兄弟情深,皇父这么做,皇上恐怕恨极了他。”
“是啊,可是谁让肃亲王搅进来的呢?如果不是皇帝赐婚,这件事也不会弄得这般无法收拾。”她看了我一眼:“皇父好不容易给你认了赫礼台吉吉桑贝勒这位养父,这蒙古格格的身份,可以把你光明正大地纳为侧福晋,偏偏回京前皇帝把你赐婚给了肃亲王。如果肃亲王不死,你的婚事,总是会被拿出来说事的。”
我悠悠地看着庭园中一盆盆的兰花,心道如若我一辈子,都是这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与他还有几十年要活,自然要感谢他为我计深远,但是于我而言,这些生不生分,礼节不礼节,清白不清白等事儿,早已是旁枝末节,无足轻重。我只盼望他快快回朝,我有更重要的事儿要与他商讨。
第77章 梦中的婚礼
我在汀兰轩吃了茶点,看东娥跳了扇舞,她的舞姿清新俏丽,颇有她母亲的风范。
李南珠意味深长:“想起血月那一舞,真是我出生以来,最风光的一次。你为我设计的华服,我也还珍藏着。我还盼着有朝一日,你我重逢,还能重温一次‘双剑合璧’,你歌,我舞。”
我很珍惜这位君子之交,她是我这个世界里,唯一个相交淡如水,言情似海深的人,我道:“择日不如撞日。”
东娥听说她母亲要跳舞我要唱歌,于是兴冲冲地命人从房里拿出了古筝,道:“这首歌曲我练得滚瓜烂熟。我给你们伴奏。”
清风徐徐,我开了开嗓子,唱出了那首熟悉的曲子,李南珠在我的歌曲声中翩翩起舞。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李南珠有感而发,恐怕是想到了朝鲜故土,跳着跳着脸色越发凄楚,偏偏应着景儿,使得她看起来遗世独立。我唱到“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心里头咯噔一下,再也唱不下去。物是人非,我再也不能与多铎把酒言欢,多尔博也意欲与我生分。这千里之外的婵娟再美,无人共赏,也是没什么滋味。
然而,有人却沉醉在我们寡淡的表演里,不自禁拍起手来。
整个汀兰轩也没几个奴仆,有谁那么大胆子擅闯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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