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锐熟睡后就已经把弩腔里的四只弩箭都退下来了。
他当时心神也慌乱,是真的把这件事忘掉了。
见李锐还在震惊地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弩机,张致冷哼一声,从袖袋里抖落了几只弩箭。弩箭掉在地上,被他一把向后踢开,滚动的“嗡嗡”声传入了李锐的耳朵,让他回过神来。
死里逃生,他受到的惊吓不比张致小。
“不用再看了,你的箭我怕你误扣了机关,早就退掉了。若你刚才用弩箭对准我,威胁我拿兵符救人,虽然我会气恼,但还是要赞叹一声你的果决和狠辣,可是你却调转弩头,把箭对准自己,只能让我看不起你!”张致靠近李锐,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看你是被邱老太君教养多了,养出了一身女子习气来!还学着自尽逼迫别人?你怎么不哭哭啼啼抱住我的腿啊?”张致看着被甩了一记耳光,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李锐,“好,你既然以死相逼,我就救李茂一把。”
李锐惊喜地抬起头。
张致看到李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阵气血翻涌。
“他日你一定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般残酷,日后你就会质疑你现在做过的一切。”
他的眼睛看着李锐,又像是通过他看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可是人在少年时总要做几件有血性的事,才不枉曾经年轻过一回……”
“只是,无论如何都要牢记,不到最后时刻,不要轻言生死。你今天这般做,我很失望。不管什么时候,自尽都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直到如今,我一想到你母亲,心里还不住的悲痛。你知道亲人的自杀带给旁人的痛苦有多么的刻骨铭心吗?你大舅的伤痛只比我更深,连为人处事都和以前判若两人……”
“想想你的祖母,还有你死去的父母……”
李锐惭愧地低下头。刚刚是意外,他本不是能做出以死相逼这种事的人。只是长久以来面对各种追杀、疲惫、赶路时的压抑,他的神经已经绷得死紧,在听到舅舅的“为你好”以后一下子绷断了,对这个世界都产生了厌恶。
如今他没有死,再也提不起一丝赴死的念头了。
他想他这辈子无论遇见了什么样的难关,想一想今晚扣动弩机机簧的感受,就会再度振作起来吧。
“你若死了,我这里死了一个信国公府的大公子,到时候世人会如何想我?你不如直接杀了我比较快!”
张致忍不住猛揣了李锐一脚,李锐直挺挺地受下来,不敢躲避。
是他逞一时意气,将自己陷入了“舍生取义”的氛围之中不可自拔,怪不得舅舅生气。
他刚才过于刚烈了。
“外甥受教,以后不会再这般做了。”
张致气也气过了,怕也怕过了,又听了李锐陈清利害,实在再也提不起什么折腾的心来。这孩子毕竟是外甥,他那叔父对他再差,血脉亲情却割不断。李锐甚至要以死相逼,他再这么拖延下去,怕这个孩子第一个恨得就是他,他也承受不起信国公府那位邱老太君的报复。
“兵符和书信都在我这里。你既然要救,就随我走一趟边关大营吧。”
灵原县县衙内。
终于可以好好洗漱一番的李茂,将自己的全身都浸入浴桶里,发出了惬意的“呼”声。他的右腿和右手的伤口早就在这次的追杀中又崩裂了开来,但是他却坚持先洗过澡以后再处理伤口。
因为比手脚的疼痛更难以忍受的,是他十几天没有洗过澡的麻痒和尴尬。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这般脏污过。
是以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一头虬结在头上的油腻头发,还有满面尘灰和泥土,和已经看不出上面的暗纹,只是灰扑扑一片,仿佛从哪个坑里扒出来的羽绒长袄凑在一起的效果时,李茂差点没晕厥过去。
和汪志明一起进城时,对着那些侧目和热情微笑的老百姓,还友好的拱手回礼。
他一直以为是此地民风甚好……
还是让他死了吧!
李茂一想到入城时他摆出国公的款儿四处亲民的举动,就有想要晕倒的冲动。他只得转移注意力,拿起澡豆,细细的擦拭头发和身体,又吩咐府衙里的差人换了两次水,终于觉得自己身上一轻,恢复了身为“国公”该有的样子了。
李茂拿过汪志明为他准备的衣物换上,走出了浴房。只是他的头发还没有干,所以不便出内室,只好坐在炭盆旁,一边取暖一边烘干头发。
在家里,每次洗完头以后都是妻子亲自帮他整干再梳起来的,被羯人救了以后,他躺在床上养伤,披头散发惯了,反正也没有人说难看,更不会有御史弹劾他衣冠不整。
等到了灵原县,他倒有点想不起头发该如何束起来了。
李茂一边用干布擦拭头发,一边思虑这汾州马场之事该如何解决。
先不提那些不明的军队,马场里若真有这么多匹马,当务之急是先把马转移出来,免得汾州马场里的人狗急跳墙,把所有的马给杀了,一匹战马都不留给他们。
还有那支军队,卢默应该带人杀了不少,他已经吩咐了其他人去把那些死人的尸体和装备全部拖回来,到时候细细盘查,是哪里的冬衣哪里的兵器。
他在一年前因为母亲的“邱氏扳指”之功而领了主管兵部的武备司以后,已经要求所有出库的武器和衣物都要在暗处做上记号,不用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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