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秦师没有半点道贺的意思,一见殷逐离就发急:“你还有没有一点身为财政重臣的自觉?自从你养胎到现在,每日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这一粒米一尺布哪一点不是民脂民膏?朝廷本就不宽裕,你看你将王上逼成什么样了?”
殷逐离伸伸懒腰,摸摸微隆的肚子:“秦爱卿,看你这气势汹汹的模样,本宫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爱卿啊,本宫这不是怀了龙种嘛,我就吃穿讲究了点,又怎么了?”
秦师气得暴跳如雷:“可逆那是‘讲究了一点’吗?你看看你这个月的花销……这天下就你一个女人会生孩子吗?”
“嘘——”殷逐离捡了颗刚摘下来、露水都未干的桂圆,她还语重心长地劝,“爱卿,别觉得本宫酒池肉林什么的。你说如果我不将自己保养好些,日后成了黄脸婆,王上纳一后宫妃子,她们加在一起的用度,那还能小得到哪儿去?现今这后宫就我一人,就算我再怎么铺张浪费,能花去多少啊……你就看开些嘛!”
秦师气得浑身发抖,一手伸到她面前,终究又念在这个大家盼了许久的皇子的分上,不敢动她,只得悻悻然走了。
沈庭蛟若不是耽搁太晚,夜间都会过昭华殿留宿。殷逐离的睡衣一件比一件华丽,一件比一件精美,因为数量太多,她不得不一晚换好几次。饭前两件,饭后一件,睡前再换一件,早上侍候沈庭蛟起床时又换一件。沈庭蛟偶尔说上两句,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任殷逐离趴在他身上,偶尔亲吻她的额头,带着近乎宠溺的无奈:“你就可劲欺负我爸。”
这一天,一姓范名珉的文士出文集《驳策论》,从河工水利一直驳到农具推广,影射朝廷官员昏庸无作为,末尾更是将矛头直指沈庭蛟,结果没得商量——被举报了。沈庭蛟五指修长如玉,缓缓翻看该书末篇,群臣屏息凝气,俱等着他勃然大怒。
翻了半响,连殿中的范珉都等得焦躁了,他才缓缓伸伸懒腰,语声清亮如银:“站着干什么?范珉,将你写的这些,讲给工部的人听听吧。”
范珉写这东西,本就心中忐忑,如今听他一句,更是小心翼翼:“王上,您……不见怪?”
沈庭蛟将那册子又紧翻了几页,神然淡然:“见怪什么啊。”他冷哼,其声喃喃,“朕后宫那位比你过分多了。”
众臣窃笑之余,何简也趁机进言:“王上,依臣之见,令工部、户部先仔细研究这本《驳策论》,如其所言乃无稽之谈,再定其罪也不迟。”
沈庭蛟点头:“退朝之后,书房再议吧。”
嘉裕帝沈庭蛟惧内,大荥尽人皆知。
殷逐离在知道沈庭蛟连续吃了她一个多月的剩菜之后,她终于良心发现了——她决定多剩点菜,免得让沈庭蛟饿着。沈庭蛟也懒得跟她讲道理,他像许多初为人父的男子一样毫无节操地迁就着他的妻子。大凡重臣向他告状,他每每都叹息一声,然后回答八个字:“事已至此,随她去吧。”
再后来,大家都习惯了……
十月下旬,暑气消退,殷逐离怀孕六个月,腹部高高隆起,行动不便,睡眠也越来越不好。她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哪里,却总是惊疑这片刻浮华。
沈庭蛟亦觉出她情绪不定,着辰贵人搬到昭华殿里,无事时可以同她聊天解闷。、这一天夜里,殷逐离一直到后半夜方迷蒙入梦。突然那琉璃珠串成的帘子被撩起。
“逐离?醒来,醒来!”有人轻拍她的脸,那语声很轻很轻,可是殷逐离听过一次便不会相忘。她骤然惊醒,叫了声师父,回应她的只有一室的沉默。
更漏不过四更,殷逐离一身冷汗,而后觉出异常——往常这时候,宫女早应该进来了。她虽有孕在身,反应却一如既往地灵敏,她掐了几颗琉璃珠,扬手打灭了室内的烛火。
宫室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悄然翻身下了榻,黑暗中衣服摩挲的声音隐约可辨。仿佛十多年前那夜重现,她缩在妆台下,一群黑衣人闯进来,而她的记忆中,只剩下那个女人临别时最后一瞥。
她心中攸然一痛,冷汗攥了一手。来人渐渐近了,殷逐离的优势是睡衣——那睡衣薄如蝉翼,行动时悄然无声,劣势是她手上没有任何兵器。她不敢出声,这时候求救只会暴露自己的方位。
来人的脚步极轻,殷逐离心中叫苦,她躲在榻旁,手缓缓摸索,只摸到——一个夜壶。要说这个夜壶吧,它也是御用之物,纯金打造,算得上雕工精美的大师级作品,可是这夜半三更,面对来历不明的闯入者,她大着个肚子,手里只有一个夜壶……
好在殷逐离也是个豁达之人,她当时就觉得沈庭蛟还是有点好处……夜壶就夜壶吧,聊胜于无。
来人渐渐走近,殷逐离挪到榻边最容易伏击他的方位,四周一片静寂,连呼吸都听不真切。当一把刀横砍在榻上时,殷逐离右手扣住夜壶柄,估计着方向对着来人就是一记猛击。
她知道这下是拼命,所以下手没有留任何一点余地。因为估不准来人身高,那方位微有差错。好在夜壶够大,仍是直击对方右额。对方闷哼一声,钢刀横来,殷逐离躲避不及,只得以手顺着那刀风来势捏了过去。
她五指紧握了刀锋,右手夜壶再出,这次估计得准,一壶砸在对方鼻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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