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上九阶到自己的席位上落座,一抬眼,又立即驻了足。
正有人踱着步子从九阶上走下来,一手持着酒盏,带着些许探究打量着她。
看上去……这人也该有四五十岁了,胡须灰白,目光倒很是有神。从五官到一袭赫契的装束皆与汉人大是不同。云婵忍着厌恶,在他尚余两阶便走完九阶时,稍一颔首:“左贤王安。”
“锦宁长公主真是礼数周到。”对方停了脚,站在九阶前笑看着她,又回过头望一望九阶之上,“你们汉人的礼数也实在是多。”
听出明显还有下文,云婵没有答话,静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早知道你回大夏来要行这么多礼,我就会劝王兄把你留下,毕竟你还算是个美人儿。”左贤王说着,朗笑了一声,转而又道,“不如这回跟我回去,我那侄子出继王位,会很乐意添个来自大夏的侧妃的。”
谈笑间羞辱分明。他们可以随意决定他的去留不说,还可以决定她嫁给谁——哪怕那两个人差着辈分。
云婵强忍着没有作答,左贤王看她的目光中笑意便更深了。提步又走了过来,离着还有三五步远的时候,云意无声地挡在了前面。
“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左贤王的视线瞟过云意,定在云婵面上,“我不过是想看看长公主美丽的容颜而已,在赫契时又不是没走近了看过,长公主这个时候拿什么乔?”
殿中一片冷气轻抽的声音。
云婵切着齿阖上双眸,不想看到这个人半丝半毫。却是刚一闭眼,往事便在黑暗中映现出来。
她一个人站在马车前,随嫁而来的侍婢们不知去了何处。有许多赫契人,就在七八丈外的地方,毫不掩饰地对她指指点点。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却是即便听不懂,也能听出语中的不善与轻蔑。
后来有人走近了她,不止一个人。动手动脚地说着什么,扯拽着她身上的嫁衣,她想避又没地方避。
好在大帐中及时有人出来,对他们说了什么,众人才一哄而散。留着她在挥之不去的恐惧中独坐到次日天明,随来的宦官们从侧旁的一顶帐篷中被放了出来,带她回大夏,那些侍婢们却再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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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宝刀出鞘划出的尖锐声音撕掉了云婵的回忆,愕然睁眼,云意手中绣春刀紧握,直指着左贤王;左贤王皱着眉笑了一声:“你是什么人?”
“禁军都尉府上户所百户,云意。”云意答了他的话,手中刀柄一转,“左贤王自重。”
“她本就是要嫁到赫契的人,何来让我‘自重’?”左贤王蔑然笑着,“倒是被我们赫契弃了不要的人,你们还是要乖乖地接回来,留在宫里养着——怎么?还不是怕若有一天我们又想要人了?”
满殿寂然,连倒抽冷气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这赤裸裸的羞辱,简直像直接践踏在了众人脸上一般。端的是在告诉众人,在赫契面前,大夏什么事都做不了主、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就算是他们不要的人,大夏也不敢随意丢了。
“左贤王。”
三个字之后,满殿宗亲朝臣一并望了过去。九阶之上的珠帘后,那道玄色身影起了身,一步步走了下来。步子有些发沉,口吻倒是轻松如常:“朕觉得,此间许多事,左贤王大抵是有些误会。”
他说着,抬手示意云意将刀收起来。众人屏息静听,怎么听都觉得若是解释什么“误会”,便是要向左贤王示弱了。
“朕封她做长公主,不是怕赫契要人。”他睇了云婵一眼,带了点笑,续道,“是朕乐意。”
“……”云婵一哑。
“我们汉人有个词叫‘有眼无珠’,左贤王汉语说得很好,必定听说过这词。”霍洹含着笑续道。虽是如常谈笑的口吻,却分明提了几分声音,让满殿都听得清楚,“你们赫契人日日打家劫舍,杀得眼睛都被血遮住了,难免眼神不济,辨不出好坏来。可你们有眼无珠,难道也要我们大夏有眼无珠?”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云婵,只划了短短一瞬便又挪开,笑而续言,“她可不愁嫁,日后的夫家也不在乎她礼数周不周全,自会让她过得顺心如意,就不劳左贤王带她回去了。一路颠簸,你们赫契人无所谓,朕还心疼她一个姑娘家受不了呢。”
字字句句,直说得全然站在云婵这一边,没有一句话拿赫契当回事。左贤王听得面色发白,在座众人也都哑了声,心中大呼陛下也太冲动,话说到这个份上,岂不是要开战了?!
“我叫你一声‘陛下’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左贤王冷笑出来,“去问问你们大夏的史官——不用问到太久以前,便是十年前,你大夏的军队是如何被我们赫契的骑兵杀得跪地求饶的。”
“风水轮流转。”霍洹道了五个字,薄唇便紧抿起来。目光在殿中缓缓扫过,最终,又停在云婵面上。
四目相对,他风轻云淡地向她道:“小婵生辰不远了,想要什么?天下万物,你选。”
云婵羽睫轻一眨,余光瞥了眼左贤王又看向他,美目明澈,笑意真切,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曼曼地道出:“臣女偏爱羊肉,但总觉得宫里的羊肉吃着不够好。倒是儿时曾随父亲的商队外出,到了边境时,尝过赫契的羊肉,当真不腥不膻,鲜嫩可口。”
话语到此即止,云婵留着半分谨慎,生怕自己会错了意,还是不把话说死了为好。
霍洹欣然一笑,看向左贤王,眉头轻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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