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明月对此地似乎很熟悉,一路走来,各处街市还未至,便已说出那里有何物何店,他倒是挺诧异。
来到北街,原本高明月也欢脱地走着,却忽然在一处破败的庄园门口停了下来。
那庄园的门已歪歪扭扭,上面结满了蜘蛛网,门上匾额似乎早已被摘去,叫人不知这地方先前是做什么的。
高阗见高明月陡然失笑,只一双眼睛盯着那处荒门,他奇道:“你在看什么?”
高明月没有看他,一直盯着那荒门,道:“义父,从你救了明月起,你从未问过明月的来历,是为何?”
高阗淡然:“有何好问,为父捡你回去时,你饥寒交迫,定是苦命的孩子,你若愿意告诉我,自会主动说,何须我问?”
高明月一行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义父,你真好。”
高阗见她情绪不对,忙走到跟前去,抬起衣袂为她擦了擦眼角:“这是怎的?怎突然就伤感起来?”
高明月顺势拉住高阗为她擦泪的手,水汪汪地望着他:“义父,其实我是陈国人,就是那个三年前被楚国灭国的陈国。”
高阗其实并不关心这些,但明月要说,他就默默地听着。
“你看那里,”她指着那处破败门庭,“曾是明月的家。”她拉着高阗的手,总算鼓起勇气再走进那处生死相别的地方。
回忆如洪水猛兽袭来,她仿佛还能看到那满院的尸骸,在花圃,在屋檐,在回廊……那一处桃花树下,落樱缤纷里,她的母亲就倚在那里,气息奄奄,浑身是血,她用尽一生的力量望着她:“相思,快逃!快……逃!”还有那处厅室里,她的奶奶,一个老妇人,心口却插着一把铁剑,那铁剑的寒光生生地刺痛了她的眼睛,奶奶早已没了呼吸,但她的眼睛却始终睁着,带着怨,带着恨,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留恋。那时候,大姐将她藏在天井外的一个石缸里,那原本是一处种了莲花的景致,大姐慌乱中把她扔了进去,她却不老实,用硕大的莲叶遮住小小的脑袋,探出头来,她看见天井里突然多了一群人,其中一个为首的,她似乎见过,好像是楚国的公子,与大姐十分要好,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看到大姐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不住的摇头,眼里却是绝望,大姐一直都是个表面温柔却性格刚毅的女子,最终,她一把抽了那楚国公子手里的剑,毫无防备地举到了脖间,然后,躲在石缸里的她就眼睁睁看见了那一幕,殷红的鲜血从大姐脖间迸发而出,如突然怒放的鲜红杜鹃,带着伤感的妖冶,大姐如蝴蝶翩跹着缓缓坠地……
“义父!”高明月再也忍不住,转身扑进高阗的怀抱,趴在他胸膛大哭起来。
高阗拍着她的背沉默着安抚。
良久,高明月总算平静下来,她抬起头,望着高阗,白嫩的脸颊都哭成了水蜜桃的颜色:“义父,这里原是我的家,那时候,父亲在国都为官,我们一家便住在此地,楚军杀进我们的国都,杀了我们的王,杀了我的父亲,后来,因为我们乃陈国公族之后,为除后患,便要灭族,然后……”说着,她实在不忍再说下去,又埋进高阗怀中哭起来。
高阗安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一会儿,他问:“既然你能逃出来,那你可有家人一道逃出?”
高明月摇摇头:“若不是大姐将我放到那石缸里,也许我也就死了,我家里的人,所有的人,我都亲眼看到他们死了,父亲,母亲,奶奶,大姐,还有二姐,他们一个个都躺在那里。我没有一个亲人了,没有一个亲人了!”说着越发激动,双手痛苦地抱住头。
高阗拉住她的双臂:“明月,都过去了,你现在是明月,义父就是你的亲人!”
高明月这才冷静了些,又看向高阗,“义父是明月的亲人,”说着,又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义父,答应明月,无论义父到天涯海角,都要带着明月,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明月。”
高阗沉默,他想到脖间的那枚玉髓,心下犹豫着,口里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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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那处院落里呆了许久方才离开,慢慢走回了旅馆。高明月情绪不高,破天荒没有缠着高阗,而是乖乖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高阗对于难得的清净反倒有些不习惯,在房里踱了几圈后,想着明月心情不好,打算又将她带出门去吃些好的。可刚一打开房门,就见着个小拳头举在半空,作敲门状。
“明月?”高阗意外道。
“义父,明月要出去一下。”
高阗笑道:“正好,我正打算带你出去吃好的。”
“有人约明月。”高明月将握在手里的帛书递给他。
高阗展开帛书看起来,一边看着,却听明月一边道:“方才我一进房间,就见案上放着这张帛,大哥哥也不知怎会晓得我就住这间旅馆的。”
高阗收起帛书,面上的表情多了几分郑重:“此人同你只见过一次,却晓得你住在何处,想必是派人打听过,既然晓得你住在此地,却不亲自来见,而是送来这么张帛,若你单独前去赴约,义父以为不妥。”
“可是大哥哥瞧着不像坏人,相反,我总觉得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况且她在信上说有要事告知,明月想还是得去一趟的。”
高阗默了默,道:“我随你同去。”
高明月讶然,却又觉得义父时常能在身边也是好的,便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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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河边上,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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