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值得她怀念的却只有一个曾经给过她慰籍的孩子。
那孩子生得极好,许是上天怜他身世悲哀,便将天地灵气都汇集于他一身,才让他有那般俊美如天人的容貌。从第一天将那孩子从六济山抱回来时,她就无法不喜欢他。
她将他自婴儿时养至垂髫,至今记得他在寿康宫庭院里奔跑时的笑声,记得他入睡时喜欢听她唱那首《江南》采莲曲。
只可惜那孩子后来意外失踪,她派了很多人去找那个孩子,却一直没找到。她也因此大病了一场,自那之后身体便不大好。
她原以为有生之年是不会再见到那孩子。可现在,那已长成挺拔少年的孩子却推开她寝殿的门,缓缓走了进来。
她躺在床上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他虽已是大人,可却依稀可以看出他幼年时的影子,特别是那一双凤眼,仿佛总有万千星光聚在里面,让人移不开眼。她笑了,“阿檀,那天,我一眼就认出是你。”
檀,是她给那个孩子取的名字。他母亲姓沈,他随母亲,便叫沈檀。
“祖母——”姬渊几步上前,跪倒在叶太后床前,哽咽道。
叶太后虽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他从前一直是这样叫她的,他们一直都像一对平凡的祖孙一般,不理外界的纷扰,只在寿康宫过他们的小日子。
“那天你为我弹《江南》采莲曲,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吩咐了他们,只要是你来,一定不许阻拦。”叶太后伸出手去摸姬渊的头,她笑问道,“这些年,你好么?”
“我很好,是我不孝,如今才来看祖母。”姬渊红着眼道。
“不怪你,原本很多事,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叶太后叹息一般地笑,“祖母这一生走到如今,也只挂心两件事,一件是叶家,一件就是你,如今见你安好,我也安心了。”
深宫内院,本就不是想进就进,姬渊身份特殊,也是轻易暴露不得,一旦暴露,也许就有杀身之祸。皇上膝下的几个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叶太后是明白的,所以纵然那天她已认出姬渊,也没有主动召见他,只是等着他自己来。
那天他为她弹采莲曲,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祖母,我一定会保住叶家的。”姬渊握紧了叶太后的手,起誓一般地道,“这一次一定会。”
叶太后不明白姬渊为什么说“这一次”,但她虽身居寿康宫中,不理外务,却也知道叶家近来几次处在风口浪尖,都险险欲跌下来。她当年入宫,自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若是叶家出事,她这一生岂非白费?
只是,她也了解皇上的性情,刚愎自用,还有些极端,他一旦恨起来就相当绝情,就像他当年对待苏家,就像他当年对待姬渊。
刚出生的婴儿,就这么扔在六济山上不管不顾,更何况那还是他真心爱过的女子为他诞下的血脉,这是何等极端的性情才能做到。
而叶太后也十分了解自己兄长的性情,叶阁老这些年来屡屡冒犯皇上,长此下去,皇上难免记恨。她也曾劝过叶阁老退,否则若有一日她走了,叶阁老也垮了,叶家的下场也许不会比苏家好到哪里去。
可惜,叶阁老不愿退。他说如今朝中奸佞当道,他若在此时明哲保身,便无颜面对天下百姓。
“你要如何保?”叶太后苦笑了一下,她自问自己都没办法保住叶家,姬渊如今只是一介优伶,既无显赫身份,也无权势,他又能做到什么?她叹息,“若真有那么一日,也是命数使然。你无须为叶家烦恼。”
“祖母信我,我说能就一定能。”姬渊对叶太后道,“但叶阁老未必信我,所以我来求祖母一件信物。”
叶太后看着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床头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一块玉佩,你拿去吧。”
姬渊依言伸手打开床头的那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红色锦囊,他打开锦囊,倒出那块玉佩。那块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四周雕以莲叶鲤鱼环绕,中间是一个“檀”字。
“这是你失踪那年我托兄长请人雕的,本就是要送给你的生辰贺礼。”叶太后看着姬渊手里的那块玉佩,淡笑道,“如今,总算是给你了。”
姬渊拿着那块玉佩微微哽咽,他前世并没有从叶太后这里得到这个玉佩,因为他前世并未前来与叶太后相认。那时,他不愿暴露身份,所以只是远远地看着叶太后,从不轻易接近,更未为她弹过那首《江南》采莲曲。
有时,在他与叶太后不经意眼神对上间,他便知道她认出了自己,但他依旧没有与叶太后相认。他所做的,只是寻来各种珍贵的延年益寿的药材和一些解闷的稀奇玩意儿,悄悄命人送进寿康宫。
那时,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向皇上报仇之上而忽略了太多。他以为自己和叶太后之间会有很多的时间,他以为只要他完全所愿之后,便可全心向叶太后尽孝。直到叶太后病逝时,他才追悔莫及。
若问他前世辜负了谁,自是叶太后无疑。他未在她有生之年与她相认,也未保住叶家。
“好了,你走吧。”叶太后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姬渊道,“这里你不宜久待,以后也莫要再来,让人知道了,只会于你不利。”
姬渊回视着叶太后,叶太后那温和的目光,与前世远远看着他时的目光一模一样。那时,他便知道叶太后是懂得他的谨慎,她从未责怪过他的回避。
当年寿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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