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行事无疑令先前对她青眼照看的皇家颇为尴尬,到底是皇上御笔亲封的郁离君,又得太后恩眷,倘若名声太不好,果真累及皇家颜面,上下脸上都不好看,皇后只好暗示元妃为她择配。然而黛玉先前委实太过锋芒毕露,皇孙贵胄固然被骇得不敢提亲,那些地位相匹的世家大族、名门公子亦是无人敢上门求配,是以当黛玉招亲的消息传遍整个四九城时,全城陷入了某种诡异而热烈的氛围之中。高门贵族们恨不能装作不知道此事,而平头百姓们则是于茶余饭后津津乐道,恨不能搭把梯子翻过林府的高墙,去见识见识这位不走寻常路的郡君究竟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
作为一名颇具责任感的长辈,贾政同王夫人翻阅着各路应征者呈上来的名刺,眉头愁得都快拧在了一处。既然是皇后暗示、元妃授意让黛玉招亲,贾府自然不敢违背上意,只是……这些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游手好闲惟知坐吃祖产的破落户!”贾政扔掉一张名刺。
这个肯定是看中了林丫头手里那份家私的。林家历代主母的陪嫁有多丰厚自不必说,光是这几年太后、皇上皇后与元妃的赏赐,都是普通人家胡吃海喝十几辈子都淘蹬不完的,能不惹人眼热?王夫人心下摇头。
“薄读诗书家无余财的穷书生!”贾政又扔掉一张名刺。
这个是看中了林丫头的背景的。皇上钦封的郡君,太后封的正三品女书史,还是荣国公夫人嫡亲的外孙女,背后还有表姐贤德贵妃撑腰。那起子眼皮子浅的能不指着娶了她去博一注功名的?王夫人再度摇头。
“整天在青楼楚馆鬼混的浮浪子弟!”贾政将又一张名刺扔得“啪”就是一声重响。
这个更不用说,定是觉得林丫头既然现顶着了个“小上官”的才女名头,怕是十分fēng_liú得趣的,才跟馋猫闻着腥似的巴巴的上门来的。王夫人叹气。
“不是趋炎附势之徒,就是轻薄之辈,敏妹可只遗下这么一根独苗,要是坐视外甥女嫁到这等不成器的人家去,他日泉下相见,我这个做舅舅的颜面何存啊!”贾政说着,只觉悲从心中来。不欲被王夫人看见自己眼底泪意,他假作随意又翻开一张名刺——比起之前或是寒酸或是花红柳绿的名刺,这张烫金名刺显然豪阔得紧——然而贾政扔掉它时依旧气得嗓门都比平时高出一倍有余:“什么黄舍生?区区商贾都敢来提亲,林家祖袭列侯,书香传家,林如海也是士林一代名士……这些人什么样的身份,竟也敢来作践外甥女的名声!”
若非林丫头自己行事太过偏僻,毁了名声,否则哪怕没有皇宠、封君傍身,只靠着荣国府史太君外孙女的身份,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般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步!这回王夫人连气也叹不出,也跟着丈夫一起开始脑仁疼。
不管贾政如何痛惜,这场不伦不类的招亲到底还是在半月后于林府拉开了序幕。当日,林府中门打开,应征者鱼贯而入,在下人的引导下步入中堂。林府是姑苏林氏在京中的旧邸,始建之时便是侯府的规格,只是因历代家主皆住在南边,只于入京述职时过来暂住,才显得人气冷清。然而定时的添补修葺自是必不可少的,且花木建筑皆仿照江南的风格范式,待黛玉入住之时,已是整饬得屋舍精雅、花木韫韶。这般幽秀气象自是大部分应征者做梦也想不到的清贵风范,一时目露贪婪者有之,东张西望者有之,故作矜持者亦有之。
中堂早已设下了许多张书案,上面笔墨纸砚具备,正中一张绘着花中君子的缂丝屏风,其后隐有人影。人们料定黛玉必在其后,入座后俱屏声敛气,做出一番体面姿态来。谁知待他们坐定,却不见一名女子出来,反倒是几名清俊的小厮推出一件蒙着红绸的物事来。为首的小厮拱了拱手,笑道:“今日嘉客盈门,都是为着我们郡君来的。列位都不是俗客,我们也就用不着说场面话。今儿别事不论,只以文相会,这儿是我们郡君亲笔题的对子,哪位能在一炷香内对上,便能与我们郡君共结丝萝!”
“这里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来人,要是个个都对上了,不知你们郡君预备着叫谁做娇客?”一人油嘴滑舌的道,引来一片哄笑。小厮眼神一怒,笑容顿时透出三分轻蔑:“这位客人还是先看过我们郡君的对子,再放狂言吧。”说着揭去红绸,露出一面素纸屏风来,只见其上墨色勾连,字迹娟逸而落落,却是分分明明的写着八字。
“今夕何夕,两夕已多。”方才语出轻薄的那人念道,面色顿时有些发白。好在他并不算孤独,因为其他应征者们的脸色谁也不比谁好看。
时人自童蒙时便在课师的教导下练习对对子,与动辄百字甚至千字的长联相比,八字联委实算不得难,甚至可说是十分浅显,然而这并不代表黛玉出的上联不刁钻。“今夕何夕”句语出《唐风》,正是吟诵男女婚姻乐景的古诗,用在这招亲场合可谓十分应景;而“两夕已多”句则合“今夕何夕”之二“夕”为一“多”字,又暗蕴极乐之情一夕足矣的痴心情意,可谓是天然面目不落窠臼,也不知是何等的灵慧巧思,才能以妙笔缀成如此佳句?先前听说这位长乐郡君绰号“小上官”时,众人还只会往fēng_liú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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