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大长公主病亡,死在了春末夏初的时节。
……
屋子里很暗,没有点灯,阿练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看见霍笙静静坐在榻上,不言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自大长公主去后,他已经连续很多天都是这样,把自己关在屋子,仿佛要将自己封闭起来,谁也不要见。
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清俊的脸庞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星星点点的胡茬冒了出来。
阿练走上前去,他似乎毫无所觉,视线空茫地落在自己手中的玉珏上。
从初见起,他在阿练的眼中就是意气风发无所不能的,而现在却像一匹受了伤的孤狼,躲在暗处舔舐着伤口。
“哥哥……你别这样,”阿练主动地抱住了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你看看我,你还有练练啊,我会永远陪着你。”少女手捧着他的脸,低低地道。
眼前温暖的怀抱令他感到了一丝的慰藉,霍笙有些贪婪地回抱她,但心里却有一块地方永远地缺失了,谁也弥合不了。
他的眼中蕴含着浓重的痛苦之色,将脸庞埋进了她的肩窝,汲取那一份温暖,声音压抑地道:“练练,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了。”
阿练仰起头来,眼泪顺着额角落进发间,与此同时,一样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的颈侧。
葬礼当日,前来祭拜吊唁的人众多,霍笙与宣平侯的儿子张信一道扶棺。
气氛无疑是压抑的,京中的达官贵人们,尤其是与公主府有些交情的功勋旧臣们,看着灵堂上并排摆放着的两具棺木,扶棺的年轻人低头沉默着,没有了一丝一毫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模样——即便是至亲的血脉,也在吕后的无情打击下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不由得让人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慨,心中的担忧与压抑更添了几分。
吕后没有来参加葬礼,不过派了亲信的中官前来吊唁。
那中官祭拜完毕,接过了身后小内侍奉上的一册诏令,正色道:“请武信侯接旨。”
霍笙扶在棺木上的手动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将手放下,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
中官见他不动,有些着急地道:“霍侯,您快着些,咱家传完旨也好回去交差。”又催他,“太后隆恩,天大的好事,您……”
他本想卖个人情,偏偏一时忘了场合,激怒了霍笙,还未等他说完,泛着寒光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中官吓得一抖,手中的诏令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两股战战。
霍笙的双目也像利刃一样地直刺向他,眸中怒火翻腾,冷声道:“滚。”
灵堂上众人表情各异。
“哥哥!”阿练怕他一时冲动真的伤了那中官,忙上前劝他。双手抱着霍笙的右臂,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按下,目含祈求地看着他。
张信也走了过来,他身为兄长,这时候本该出来维持局面,于是将掉在地上的诏令捡了起来,还给那中官,客客气气地道:“父母新丧,我兄弟二人实在悲痛,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那中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好再纠缠,于是收回诏令,悻悻离去。
当晚,吕后在长乐宫中召见霍笙。
看着这个跪在下方的、自己曾经最为亲近和喜爱的孙辈,吕后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是神,不可能真正地做到狠心绝情,虽然为了打击功勋旧臣的势力,强杀了张敖,但连累鲁元病逝却也不是她想看到的。虽然并不后悔,但是看着自己的外孙跪在自己面前,年轻英武的面容上隐隐有着鲁元的样子,吕后的心中也不可避免地涌上了几分愧疚。
半晌后,吕后开口道:“朕今日派人去你家里吊唁,回来的时候却说被你给赶出来了,可有此事?”
霍笙道:“是,臣冒犯了太后,臣有罪。”
吕后沉默了片刻,方缓缓道:“你这是在跟我置气?”
“臣不敢。”
说着不敢,头却微微扬起,肩背挺直,那一等孤勇又倔强的样子,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也是,她逼死了他的母亲,他心里要没有一点气性,不是太过懦弱就是心机无情,而这两种,却都不是霍笙。
吕后道:“鲁元是我的女儿,她去了,留下你一个,朕自然要将你照料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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