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来大殿,空明师傅一捻手中佛珠串,缓缓开口:“又去了哪里?”
前方的空明师傅虽是背对着小僧,那小僧却是愣住了,原是偷溜出去被师父逮了个正着,喃喃道:“师父,我……”
空明轻叹一声,仿若佛主对世间万物的怜悯,又似是叹小僧的顽劣,站起来转身,却见到了我,我对着空明师傅一笑,对方似是有些惊讶,又似是早在意料之中,竖起手掌道:“小徒顽劣,打扰了孟施主,施主此次前来,可是要再续上一盏长明灯?”
我轻笑以僧人的方式鞠了一躬,道:“正是。”
兰儿早就备好了香油钱,递给了空明师傅,只见僧袍老者转身,点燃了一盏长明灯放在殿前,继而语重心长地说:“施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点一盏长明灯,却又不写明是为谁而点,这般,是为何?”我自知空明师傅意有所指,只是佛法精深,禅语精妙,这样的对话反倒显得苍白无力。
“劳空明大师挂念,长生只求心安。”我望着大殿上供着的弥勒佛陀,敬了香火,拜了三拜,弥勒常乐,却又是为何而乐,能否庇护天下苦难之人永久安乐?
空明师傅似乎摇了摇头,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而天意不可违,施主无论作何想法,且知命运既已注定,便不会轻易改变,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空明师傅似是什么没说,也似是什么都说了,而我这样身处在红尘纷扰中的人,能否逆天而为,改变宿命,又能否达成心事?从那一刻起,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命运,一个美好却又悲伤的字眼,命运如何,人又该何去何从?秋风萧瑟,吹落梧桐叶,前途未知,飘摇的人,不归的心,何去何从?走出大殿的时候,任冷风吹散额前的发丝,任足尖踏在枯黄的叶上,我不懂禅语,却不能不信禅语,我不愿听天由命,却不能不信天命,何其矛盾?何其可悲?
心安,何谓心安?难道那一盏小小的长明灯便是心安吗?但求心安,我忽而笑了,可是这笑容多有几分无力之意,秋风吹落枯黄的叶,落在手心,我仰天,遂而看着苍茫大地。起风了,这些年风平浪静,终于要起风了吗?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佛说,不可说,不可说。参天的古树,挂满了喜庆的红绸,那样的岁月,又是否真的能见证悲欢离合?抬眼的瞬间,在这古树下,一袭白衣,一抹笑意,迎风而来。
“宁,见过孟家小姐。”白色的披风永远这样清淡,唇角的笑容恰似三月里的春风,我一时呆住,待反应过来立刻回礼,如果世间有一种能力能将时间定格,我情愿永远停留在这样的画面,只是互望着对方,不用思索朝堂纷争,不用理会江湖恩怨,不用担心恨别离,不用发愁爱不得,长长久久地,就这样站在梧桐树下,相互对望,该有多么美好。
此时,香山寺中没有了落叶,便是枯黄的大树也能似满座繁花,盛开在秋季,盛开在心中,如果这样,就好了,只要这样,就够了。可是想象总归是幻想,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祈求而放慢,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着什么,再美好的画面都敌不过现实的摧残,那是内心的胆怯,是身份的局限,亦是生在这个宋国世家的夙命。命运既已注定,相遇不过是为了放手。可是那时的我们尚是年少,不懂,不问,直到深陷其中,两相悔过。
“欧阳公子也来许愿?”我平定了心神,向着欧阳宁身后的钱松看去,只见钱松手中握着一截红绸,从未想过,像他这样的白衣公子,也会心有所愿,求些什么,我自是好奇的。
欧阳宁淡笑,那笑容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意味,亦或者说,是我不愿意看懂的韵味:“是人,便都会有所求。”
是人便都会有所求,那么胜雪公子所求为何?我自知这样打量着别人是无礼的,可还是忍不住一双眸光飘向了那样的俊颜。
“孟家小姐也是心有所求?”欧阳宁的脸色永远带着淡淡的情绪,这像极了天门山上同样白衣的萧寒公子,可是他不是他,这笑容中是有温度的,这眼眸中是有火花的,即便星星点点,也让人看得清楚。
“闲来无事,便走到这里了。”我不愿意多说,欧阳宁自不会多问,我看着钱松施展拳脚功夫将红绸挂在树上,我看着欧阳宁对着参天古树微微弯腰,心中的不明所以,心中的难言情绪,便逐渐萦绕而来。
“前院有盘残局,是上次宁与子冉师兄的死局,不知可否有幸,与孟家小姐切磋。”
我的心思正乱,遂而回道:“宋城之中若论哪位女子棋艺颇佳,当属周家四小姐周婉,长生棋艺不如,怎敢与公子相约?”
“若孟家小姐当真棋艺不如,便不会有四年前大会上的一语指点了。”欧阳宁负手,那白衣下清明的眼眸,总是能将一切道破,我心尖颤了颤,他知道啊,原来他是知道的,也是如胜雪公子这般,怎会不知?
棋盘上对决之时,陆子冉曾问:观棋不语真君子。我笑道:我是女子,非君子也。
时间流转,仿佛回到了那份曾经,那时的孟长生尚能嬉笑耍着赖皮,而那时的欧阳宁虽未留下只言片语,却是将一切尽收眼底,除了干笑,还能剩下什么。
有的时候不是不愿意,而是明知是深渊,却经不住崖头傲然冰洁的花枝诱惑。
罢,不过一局棋而已,怎能动摇孟姑娘的决心呢?
☆、如期(三)
棋盘之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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