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草丛里搜寻一阵,没找见水瓶,倒是等来了杜一兵。
杜一兵是个小型胖子,颠颠跑来,气喘吁吁。
他说:“乔东东,你妈着急上火的叫我来找你,说饭都凉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乔卫东只好说:“那我们就先走了,家里等着开饭呢,哥哥再见。”
王丽军还没回应,杜一兵发话了:“您是唱《梅龙镇》那位吧?”
王丽军说:“都认识我?”
杜一兵说:“能不认识吗,您这盘儿亮条儿顺的。”
王丽军立马笑不出来,拉长个脸:“我这脸都成核桃皮了,还盘儿亮?”
杜一兵安慰道:“青春期——嘛,这不很正常?我们院儿好几个女孩也这样,青春期一过,全都好了,一点斑一点印不留。”
王丽军说:“那是女孩,我又不是女孩。”
杜一兵说:“这和性别没关系吧?她们好像弄了个偏方,偏方一用上,没多久就好了。”
王丽军眼睛一亮:“什么偏方?”
杜一兵为难:“这就不清楚了,回头我帮您问问?”
一问就问了半个多月,王丽军再也没能收听到后续消息。他浑浑噩噩,继续过着暑假,偶尔去隔壁制片厂的放映院,花八毛钱看场故事片。看电影让他感到放松,因为世界一片漆黑,谁也甭想看见谁。
这天放映院放的是一部香港电影,每当放映院播香港电影,群众喜闻乐见,上座率一定最高。按惯例,香港电影开始前要先发放一本册子,观影后回收。王丽军打开那本册子,上来第一句就是:香港是全世界最荒 y- in 的城市,是摧毁年轻人意志的销金窟……
王丽军感到没劲,他合上册子,心想,瞎说些胡话,都当人是傻子吗。
此时灯啪一声灭去,观众中有混不吝者把册子甩向空中,在放映机的白光里呼呼飞翔。王丽军趁黑跟着甩,把册子扬手一扔,掉下来时砸到后排一个人。
那人抱头痛呼一声,王丽军忙转过身去,看见一张很资产阶级的脸,在这么黑的情况下,别的脸只配被光影切割,只有他的脸在切割光影——这般容貌,除了乔卫东,再没别人。
乔卫东看见他,十分惊喜,连忙同这位亲亲师哥打了招呼,还牵起杜一兵起身,跑到王丽军身边落座。
王丽军感到不自在,本来是他一人的休闲时光,现在突然多了两人分享,好在他们不须面对面,能让情形看着没那么尴尬。
他们开始进入电影,开场二十分钟后,银幕上一个香港汉子正持双枪浴血奋战,乔卫东激动得略微起身,后排的人反应更大,纷纷骂他,逼他坐下。乔卫东重归原位,王丽军突然想起什么,枪声激越中,他问乔卫东:“哎,问问你那铁瓷,他给我打听的偏方呢?”
乔卫东反应过来,正欲发问,而杜一兵正看到兴头上,仿佛自己已被男主角附身,对着正大放厥词的反派,他高呼道,你丫想得美!
一帮制片厂子弟热血沸腾,有跟着高呼的,有继续咒骂的,更有甚者又开始乱扔册子,纸片满天飞扬时,幕布也被册子击中,香港汉子的容颜剧烈波动两下,继而瞬间消失。一众痴男怨女在人工黑夜里气得尖叫,王丽军想,一到夏天,人确实容易疯。灯很快亮了起来,王丽军猛地埋下头,希望谁也别看见他。
一来二去,偏方始终不见下落,他们倒是碰面了许多次,有时在篮球场,有时在放映院。最终结果是,王丽军不再发问,却和杜一兵乔卫东越混越熟,他们三天两头往王家跑,三人大有义结金兰之势。
这晚,王丽军正擦脚气膏,杜一兵坐窗沿上,乔卫东蹲着啃西瓜。
杜一兵冲王丽军说:“高二那个小六子,知道吗?”
王丽军说:“不知道,怎么了?”
杜一兵说:“就是他爸在故宫上班那个?”
王丽军说:“噢那知道,怎么了?”
杜一兵说:“他说,班里虽然不让乔东东跳舞,但他演奏越发好了,故宫都打算请他去表演了。”
乔卫东乐得喷西瓜汤:“是嘛,我怎么没听说呢?去表演什么啊?”
杜一兵说:“前些日子才出土的那个,编钟!请乔东东去表演表演。”
王丽军狂笑不止,他最近爱笑了,但依然不忘拿手半遮脸。
待他笑够了,想起了正经事,接着说:“看我爸那意思,我多读一年高中,等身体养好了,再看看以后怎么办。”
杜一兵说:“挺好,正好下学期戏剧节,我攒了个话剧剧本,打算跟东东上台演出,你也一起玩呗。”
王丽军问:“演出?人家不是不带你俩吗?”
乔卫东不忿:“就是因为他们不带,我们俩只好自己来。兵子是导演和编剧,我负责配乐、服装还有道具,海报都得自己画。”
杜一兵赶紧接:“军儿,要不你来负责化妆?”
乔卫东也起哄:“来吧来吧,一起一起。”
王丽军本来不愿跟小孩扎堆,这是因为大院子弟讲究排位,他排行老小,本来就没话语权,再跟他俩裹在一起,想必地位更是直线下降。但也有好处,跟他俩一块儿时,他居然有了大哥哥的感觉,眼看两人捧他,拉他入伙,王丽军终于感受到了些自我价值,宁当j-i头,不当凤尾嘛——况且化妆而已,别人不至于嫌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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