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璧定了定神,抱住手炉子暖着手应道:“只是想起从此要 起早贪黑拜师求学,心中不免丧气很多。也不知爹怎的就让阿璧跟着恪生哥哥你来进学了,阿璧实在是对那些枯燥乏味的圣贤书喜欢不起来。”纵使这几日她为了过启岳先生这一关临时抱了佛脚,但终归是强扭的瓜不甜,上辈子未曾做到的事情也别指望这辈子就能做到。薛沉璧活了二十年,喜好乔装打扮提着刀剑走街串巷,可偏生就对着书籍没什么兴致。
季恪生坐得离她有一丈远,双手平叠于膝上,十指隐在乌衣里,只能瞧见一团白皙阴影,身姿挺拔俊秀,是真正的君子之姿。他低头望住她时,澄亮的眼底有濡湿的水汽,清晰倒映出她小小的一张脸:“师父想得万分周到,既是害怕他政务繁忙不能亲自教导你,也是担忧你若在薛府里待久了,定会被府里的那一群乌合之众吞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薛沉璧甫一听见“乌合之众”这四字时,差点没绷住脸笑出声来。她厌弃薛老太太诸人甚笃,前脚有薛锦绣惦记她的芳淑阁,后脚有薛老太太给她下绊子,薛沉璧已经完全预见到之后三年的惨淡光景。她父亲薛怀被姜复培养的言官盯得太死,稍有不慎,那些言官逮住了个错处便会立即书一封奏折弹劾他,薛怀在侍郎的位子上待了不过两三年,从丧妻纳妾的家事到操办祭祀的国事,是没有一处未被那些姜复走狗上奏过的。
容熙虽然任人唯才,但上位之路太过艰辛,猜忌多疑的性子早已恐怖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被弹劾地多了谗言顺耳,终有一次会将他的耐心消磨殆尽,从而使薛府落入万丈深渊中,再无东山再起之日,是以薛怀只得暂且忍了薛老太太。
听闻父亲薛怀亦对安和县的薛家恨之入骨,比之她自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薛沉璧顿时愉悦起来,连带着说起容庭时都洒脱不少:“还是恪生哥哥了解阿爹……不过说起启岳先生,阿璧听闻他从前还是宫里的少傅,怎的就急流勇退辞官归隐了?”
季恪生饮了一口茶,似是在疑惑她为何要问起此事,他暗暗瞟了薛沉璧一眼,见她虽满脸正气凛然,可眼里却是压不住的惊奇渴望时,含住杯盏的唇角溢出一丝薄笑,顿了片刻仍还是回答道;“启岳先生并非大周人士,而是南安侯夫人的兄长,早年南安侯夫人还在世时就已是文采过人,蜚声内外,夫子陪着南安侯夫人嫁到大周,圣上慕其名气才能久矣,特意封他做了少傅一职。南安侯夫人病逝后,启岳先生对政事也没了什么希冀,辞官住在京郊,也算能对日后进京休养的南安侯有个照应……不过,阿璧你问这又要做什么?”
马车渐渐驶入肃京城内,薛沉璧偏头避开季恪生清凌凌的目光,撩起帘子看着马车外喧闹的人群,眼珠缓缓定在几个茶贩子框里的茶叶上,脸不红心不跳从容胡诌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启岳先生既是东宋人士想必也极其喜爱碧罗欢,正好家里为二殿下备下的碧罗欢还有不少,改天我让凝露凝香替我包上一些送到京郊去,好叫启岳先生日后考我课业背诵时不要为难于我。”
季恪生差点被茶水呛死,只当她说得出口必定也能做得出来,摇摇头失笑道:“你这丫头真是鬼灵精!启岳先生品行高洁哪会受你贿赂?碧罗欢还是留着吧!”
薛沉璧听了季恪生的训诫面上虽是应了,心里却不由自主腹诽启岳先生哪里是什么品行贵重的文士,左不过是个为容庭卖命的糟老头罢了,惯会顶着自己的名号暗度陈仓,实在不是什么良师。季恪生对启岳先生颇为信服,薛沉璧还想着如何能不着痕迹提点他一番,如此看来还需从长计议。
薛沉璧一路沉思过去,马车陆陆续续走了半个时辰总算抵达薛府。季恪生送薛沉璧到了正门,眼见她被薛茂迎了进去,自行上了马车唤车夫驶去肃京一处雅阁。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雅阁大隐隐于肃京繁华街道里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平凡的一座小酒楼挤在一堆酒肆里,也并不扎眼,常人只以为是个生意不好,掌柜不太会做生意的小酒楼,进去喝酒的也唯有几个腰里钱袋不甚鼓囊的布衫过客,在楼下用上一碗饭和几个小菜就起身告辞。
季恪生遣走车夫,熟门熟路上了二楼雅间,雅间的门框处用珠帘将过道隔绝开来,能窥视外面的风吹草动还能赏赏楼下美景,雅致又有趣味。
雅间里容庭正左右手对下着一盘棋,闻声见他走过来,停住下棋的右手,将白子往季恪生跟前推了推。
季恪生就着容庭给的残局仔细忖度起来,棋盘上黑白二子分明,走势愈演愈烈,黑子静默隐忍却无动于衷,容庭静静看他一眼,任由他手下的白子于棋盘上肆意驰骋挞伐。
季恪生渐渐看破容庭的意图,也并不避开,遂了他的意愿落下白子,直至白子将要全数吞咽黑子的那一瞬,容庭将黑子落下,正中白子命脉。
季恪生瞧着黑子的章法行路,睫毛微敛道:“欲擒故纵乃是诛敌大策,殿下明智。”
容庭收回手指,低头凝视棋盘上交错的黑白棋子片刻,淡淡道:“姜家和公主府是一根草上是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璇和姜复二人早已明白此理,正着手将朝中的官员换成姜党,可陛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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