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容色里却隐忍着深深的伤楚,他看不懂的伤楚,“我……我过去不惯……”
那样低迷的语气,好像她真的对床笫之事有着极度的恐惧感。
柳斜桥的心倏然被刺了一下。
这样恐惧,却还要给他么?
他有些无措,更深处还有些不能细想的欢喜,他仓促地掐灭了它,又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慌乱而有些恼怒,以至于根本不愿再细想她的异常:“其他便不说了,您嫁到楚国五个月,难道楚厉王竟不碰您?”
她脸色倏然发白,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绝望的清醒。
“我不会让他碰我。”她说,“我早已想好要杀了他的,怎么可能留下隐患?”
他静了很久,直到所有旖旎的余韵都在烛火中消散净尽。
一阵风来,将那烛烟吹得飘忽了一下,在帘幕上荡漾出千万重明暗交疏的影子。
最后,他也没有问出口,她会不会让自己碰她。他总觉得,方才自己只要再用些力,她就会配合地张开口,甚至会配合地躺下去了;他所有那些卑鄙的愿望、庸俗的意趣、低劣的想象,在这一夜,她都会宽容。
毕竟在那山谷里的时候,她就曾无声地宽容过他一次了。
可是方才,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放开了她,他竟也感到迷茫了。
她平静地凝望他半晌,然后脱了鞋履,躺上床去,又拉下了床帘。
“本宫累了。”她的声音透过薄纱传来,有些不真实,“歇了吧,柳先生。”
他沉默地望着那轻轻摇漾而终至平息的帘帷,直到眼睛都发酸发疼,才闭了闭眼。
“毕剥”一声轻响,是那红烛爆了个热闹的灯花。
(二)
待列国来贺的宾客使者都离开徐国,柳斜桥也很少再见到公主了。徐国正忙于厉兵秣马,准备出征楚国,公主大约每隔半月会回来府里一次,问问他的生活如何、有何缺欠,偶尔也问问他对战事的看法。但他已知道自己献上的平楚方略她并不看好,也就不再献丑。说到底,论战场上的谋略,他们兄妹都比他强太多了。
这样的日子,平静安好,似乎和他娶她之前并无什么两样,有时他几乎要以为时光停滞了,而新婚那夜的尴尬从未发生过。她在他面前笑得得体,每一字每一句都合乎身份,时而还显露出款款的柔情——
但他却知道,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真正的她。
他也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原本不曾期待过她真实地对待自己,可是在当真见过了真实之后,就会本能地反感她的一切伪装了。
过了三个月,到正月里徐敛眉又来了一次,陪他吃了顿饭。
她说,徐醒尘马上就要出征了,她问他想要什么。
他静了静,说:“在下希望从军。”
她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他大约也料到了这样的回绝,只是仍有些寥落似地,“殿下是想这样让我留在岑都一辈子么?”
“如果可以我还真想这样做。”她冷冷睨着他,“但你会留在岑都一辈子么,柳先生?”
他不想再争辩下去。当她浑身竖起了防备的刺,对话就总是变得毫无意义。于是他说:“那在下请求,若世子得胜了,便将楚王全宗灭门吧。”
她的眼神微微一深。她是有些惊讶的,他从来没说过这么狠毒的话。可是他的眼睛发亮,冷冷的亮,那是仇恨的光,她很熟悉。她于是知道他是认真的。
“依军礼,降虏不杀。”她道,“他们若是投降了,本宫必须将他们带回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好像只要想到楚国王族还会活下去,就会让他十分难受似的。
她端详着他,慢慢道:“本宫可以答应,将他们带回来后便交给先生处置,如何?”
他离座行礼,“多谢殿下。”
用完了膳,她便要离去,冬春之际天色昏黑,外头的灯已挂起来,映着雪地里新踩的足印。他送她到门口,问道:“殿下下回何时来,在下也好做上些准备。”
这话让一旁的鸿宾都红了脸。她倒是坦然自若,将长衣的风帽戴上,只露出巴掌大一张清丽的脸,脸上一双深黑的眼睛盯着他瞧,“三日后世子出征,本宫会去南境的赤城督战;待灭了楚国,本宫再来看望先生。”
他神色微动,“那今日竟是要同殿下告别了?”
她抿着唇微微颔首。
他微笑,“在下毕竟是殿下的夫君,如此作别,未免也太唐突了些。殿下可在意多喝一杯酒?”
***
今年的雪,同去年的雪,好像并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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