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的草木马匹猎狗都是写意画法,唯有两头母子梅花鹿几乎是工笔细描,画功很好,布局却潦草了些,画名曰:无题。
画中情景何其熟悉,宣和帝看着画久久不语,末了深深呼吸一口气,才问道:“这幅画看起来倒像是有什么典故?”
薛云晗出列,缓缓跪下,却未低头垂目,而是抬头直视着宣和帝:“画中是臣女小时候和父亲一起打猎的事。”
王宁冷眼瞧着,薛家一介侯府果然是没落了,连面圣的规矩都不懂,直视圣上乃是冒犯天颜,不过他懒得管闲事,只有梁三全在宣和帝后面悄悄给薛云晗打了两个眼色。
自从坐上皇位,便再也没有人敢用这种明目张胆、理直气壮的眼神看他,除了早夭的五公主,哦,还有跪在面前的小姑娘,宣和帝恍惚地想起了去年在玉秀宫的夜晚,也是这个小姑娘醉了酒后误闯进来,叫他以为是女儿回来了。
宣和帝盯着画不开口,薛云晗自顾自说起来:“小的时候和父亲一起去打猎,遇到一头梅花鹿,父亲说只准用箭射鹿的眼睛,因为这样才不会伤及皮毛,可以用来给臣女做双鹿皮靴子。”
宣和帝的心一紧,和看到叶依兰时的震惊不同,没来由地觉得忐忑不安,勉力问道:“那你父亲后来射中了吗?”
“没有射中。”薛云晗何其了解父皇,知道父皇是听进去了,摇摇头:“因为我和父亲说了一句话。”
当时有很多人随侍在旁,画中情景也好,说要做靴子的话也好,见到听到的人不少,但是那句话,上辈子的薛云晗,那时候小小的五公主,却是在宣和帝耳旁说的悄悄话。
第四十四章
“父皇,不要杀这头鹿好不好,它死了,那头小鹿就没有娘了。”
记忆里五公主所说的这句话和跪在案前的薛三姑娘的话重合在一起,只是父皇二字变成了父亲。
那时候五公主还很小,没有单独骑乘,被宣和帝抱在怀里,宣和帝要拉弓放箭时,女儿转过头来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宣和帝想起早逝的淑妃,被五公主这句话触动心肠,怜女儿小小年纪失了生母,便松了弓箭,下令放了那头母鹿。
这一句,有可能被他人知晓吗?
薛云晗看到宣和帝的眼神激烈地变换,惊痛、怅惘、期待、怀疑交织在一起,然而最终,宣和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叶依兰一眼,眼里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脸上重新挂起了笑意。
不,薛云晗了解宣和帝,那笑意里并没有真实的喜悦,那只是惯常地应付众人的笑容。
她今晚的举动几乎是孤注一掷,皇家本就是信任最淡薄的地方,若是宣和帝不相信她,认为她别有用心……薛云晗此刻才后悔自己的冲动,若是连累了薛府,连累了夏氏,又该当如何?
还好,宣和帝并没有追究之意,只淡淡说了句“父女情深”,便叫几个姑娘退回了偏殿。
林恒是长公主之子,林阁老之孙,坐得位置十分靠前,几位姑娘站成斜斜的一列,回话时才单独出列,是以他的位置能将几人都看得清楚。比她有才华的不如她好看,比她好看的……似乎没有,林恒不由有些得意地想,自个儿的眼光果然是好的。只是这会儿将薛云晗和宣和帝二人的对话尽数听到耳里,他看着薛云晗退出去的身影,心里原就搁置着的疑惑越发浓厚。
他早在去年薛云晗请他帮忙查梁凤君的时候,就将这姑娘查了个底朝天,知道她和薛世子并不亲近,而且薛世子是文人,并不擅长射箭,他们父女两个不可能一起打过猎。那么薛云晗在御前答宣和帝的话,又怎么解释呢?
不知怎的,又想起夏毓珠那句,像换了个人似的……林恒心里隐约腾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晚宴还未散,为让臣子们放松姿态,宣和帝率先撤了,支了王宁去寝宫安排歇息事宜,几个小太监在前头打着灯笼,梁三全跟在后头。
已是深秋,花木现出了萧条肃杀之意,草丛里不似夏天那样尽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宣和帝看着天上一轮圆月,想起宫宴上见到的两个姑娘,脚下停住,问道:“梁三全,你说他们是不是都当朕昏聩了?”
梁三全哪里敢答这话,闻言就要跪下。
“你这老货,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宣和帝一脚踹过去,“去查一查那个兴宁侯府的表姑娘。”
梁三全躬身应“是”,不用吩咐也知道查什么,却听宣和帝顿了顿,似乎犹疑难决,最后道:“算了,只查她吧。”
一个字“只”透着话里的未尽之意,不过梁三全绝不会问宣和帝,他会自个儿想,想不出就咽进肚子里。
***
夏毓珠一早就被她母亲宣宜郡主拉着去和宗室的长辈们说话,快中午时才回来,一进了薛云晗的屋子,就神秘兮兮地问:“表妹,昨晚你们几个到了皇上跟前儿,皇上有没有对谁另眼相看?”
薛云晗因为没能和宣和帝相认,心里有点沮丧,一上午都在想这事儿,听到夏毓珠话心里一紧,道是她昨晚太急切,露了痕迹,便装作不懂:“怎么个另眼相待?”
“今儿一早,皇上单独宣了叶依兰去清凉殿说话。”夏毓珠挥手将丫头们都支出去,体贴地将里面的缘故讲了一遍:“就是昨晚得第二名的那个姑娘,一直跟在韩秀晴身边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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