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肃泰帝的生父与嗣父,都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记得两年前,两人刚刚成亲时,一块去清熙殿拜见太皇太后,聂舞樱紧张之下喊了声“太皇太后”,还被太皇太后当场纠正了。
现在两年过去了,又是晋国大长公主新逝的时候,按说外祖母与外孙女照面,即使不抱头痛哭,互诉一番近况之后,也不至于生疏到了让聂舞樱再次喊回“太皇太后”吧?
“皇祖母说了什么让表妹不喜,甚至是尴尬的话么?”肃泰帝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擅长应付这些,此刻不免暗暗担心,心道,“否则舞樱怎么会一句话带过这场召见?”
他想了想,问道:“表妹何以在出了清熙殿之后,就去了燕侯府?可知道她是否早与燕侯府约定,今日登门拜访?”
“奴婢听娘娘的陪嫁晚芳说,娘娘她原本打算明后日再去燕侯府的。”内侍迅速道,“但似乎与太皇太后私下叮嘱娘娘的话有关系,娘娘所以出宫之后没有回府,反倒去了燕侯府那儿——晚芳借着送奴婢的机会,悄悄跟奴婢说了件事儿:宋奶奶给了娘娘一瓶解毒丸。”
他沉吟道,“晚芳不大放心宋奶奶,让奴婢务必告诉您!”
肃泰帝原本波澜不惊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合眼半晌,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朕要出宫!”
内侍一怔,下意识的看了眼琉璃窗外漆黑的天色:“陛下,这么晚了……”
宫门已经落钥,坊门业已关闭——虽然说这些对于皇帝来说都不是问题,但在肃泰帝还没有真正坐稳皇帝这个位置的时候,这么任性终归是不好的吧?
万一被政敌仇家所趁,不说行刺,折腾出些什么风波来,也是个麻烦啊!
“白昼朕有功夫出宫去见表妹?”肃泰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微服就可,不必闹得人尽皆知!”
他这个发妻性.子天真,今儿个又连见了两位城府深沉的主儿,底下人还只带了些朦朦胧胧的消息回来,肃泰帝不亲自去问个明白,实在不放心——毕竟现在盯着这位准皇后的人实在太多了!
肃泰帝没有换皇后的想法,可不想一夜过后,自己的准皇后就卷进了什么旋涡里!
第六百十章 激烈争执!
简虚白离开宣明宫的时候,暮色初临,大雪兀自下得纷纷扬扬。
他伸手拢了拢狐裘的风毛,忽然想起八年前还是九年前,沦为乌桓俘虏的前后——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潜藏幕后的暗流汹涌,看着乌桓的兵马一次次的冲锋上来,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却越来越少。
一个又一个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像收割时的稻子一样倒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滚烫的血在北地的冰天雪地里泛着白气,那样激烈的飞溅到他脸上。
十一岁的少年贵胄手里握着剑,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那时候他“参战”已经有大半年了,但因为冀国公的特意照拂,其实都是在后方、或者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战场上混着,被一群精锐士卒团团保护,偶尔开上几弓,根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惨烈与血腥。
第一次身临其境,就是沦为俘虏的那一战。
尽管在乌桓的那段岁月,老实说不算特别艰难,除了没有自由外,依然是锦衣玉食的过日子,而且还有端木老夫人私下遣去的人教导他种种老夫人认为他该学的东西。
但至今简虚白回忆往事,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那场大雪——忠心的士卒拼命的开路拼命的厮杀,尚未长成的贵胄心中是无尽的后悔与无能为力的悲哀。
彼时简虚白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武力过人的悍将,又或者是用兵如神的帅才。可以拯救属下,可以保护自己。
直到他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被安排好的。
死去的人不过是弃卒。
甚至筹划的人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们。
然而十一岁的少年无法忘记那些冰雪中盛开的血色曼荼罗,二十岁的燕侯也不能忘记那些埋骨他乡的魂魄。
那些人,本来可以不必死去的。
“外祖母一直说太皇太后不安好心,存意将我朝心慈手软教导。”走下回廊,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简虚白有些自失的一笑,心想,“所以她老人家故意把我扣在乌桓教导了六年,指望我能够让她满意些。但现在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实在有道理,我终究还是做不到为一己之私,罔顾天下之人啊!”
他现在算是正式站到世家门阀的阵营了,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跟苏少歌、跟卫溪,哪怕是顾韶,跟真正世家门阀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也许是因为到十一岁之后,才开始接受心计城府的教诲,而彼时时机未成熟,端木老夫人连他的真实身世都不曾告知,更遑论是培养他对家族的忠诚——何况,他又不姓端木,端木老夫人对简平愉、简离旷且恨之入骨,纵然想要比照锦绣堂教导嫡子来教导他,又该教导他忠诚于哪一个家族呢?
是以简虚白做不到像苏少歌那些人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优先考虑家族的发展与壮大。
至于皇室,至于这天下,至于太平还是乱世,他们都不在乎。
可简虚白到底没办法真正的视天下生灵为棋子,看他们生灭兴衰如无物。
人的经历是刻在灵魂上的烙印,可以隐藏一时,却终究难以磨灭。
肃泰帝说中了,他一点都不希望大睿衰落,更不希望看到五十年前的乱世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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