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凤子桓垂着手道,“否则什么?嗯?世族要拥兵自重了?朕拿回本来就属于皇室的东西,属于天下苍生的东西,属于那些可怜的奴婢的东西,还要赏赐?!还要交易?!这不是交易,玄寂,这不能是交易!朕以前做得交易太多了,朕不会再做了,再也不会!”
“陛下……”
“玄寂,你还记不记得,文武大赛的时候,你曾经说,朕当今首要要做的,是打击世族的锐气与傲气。现在情势难道有什么不同吗?难道不就是因为他们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比国家还要重要?!如果朕再让步,这个问题永远也得不到解决,永远!”
崔玄寂看见凤子桓的脸发红,胸口快速地起伏,思考往下应该如何说才能达到目的,但凤子桓接着怒道:“你今日来,仗着自己是近侍,职责也是护卫,朕不好治你的罪,也无法治你的罪!你回去吧,朕不想再听了,你伤没好之前,不许再入宫!”说完,凤子桓转过身去,连看也不看。
果然,她想,你不会给我任何机会。也好,我也无须多费口舌。
“陛下若是不肯接受我的建议,恢复朝会,我是不会走的。”
凤子桓回头过来,怒瞪着双眼,“你说什么?!”崔玄寂又重复了一遍,凤子桓几乎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崔玄寂环视四周,道:“我会在殿外跪着,不影响陛下召见他人。”然后就拄着拐,来到殿外,跪在石砖上。
凤子桓气得发抖,末了闭上眼睛,转身离去,吩咐女官,让崔玄寂就在那里跪着,谁也不许靠近,同时,今晚她谁也不见。
凤子桓的寝宫宫门缓缓关上,崔玄寂安然跪在那里,她知道凤子桓只要想,从二楼照样可以看见她,当然凤子桓应该也很清楚自己的决心。她闭上眼睛,像小时候在山里静坐时那样,聆听周围的声音。没有脚步,似乎也没有呼吸,没有人。只是她自己,和一种沉重的沉默在角力。
曾经一开始的时候,凤子桓并不相信她,经常试探她,说话总是带着危险的陷阱,而她也能从容地应付。是怎么样应付得呢?好像那时候真的能够拿捏好真话和假话之间的分寸,将自己的真心藏在凤子桓的心和目光之间。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失去了这能力,她只能诚实地,毫不保留地说话,江渊曾经对她说、崔仪也这样说过,这是一种愚昧的勇敢。
可是我把她看得比我自己重要得多,我把我对她的爱,还有这些品格,看得都比我自己重要。
她睁开眼,天上没有月亮,也暂时看不见银河。
远处传来脚步声。她一开始不想看,等到脚步声近了,回头发现竟然是宁妃和段妃。
“崔大人在此,”朱仙婉道,“又是何苦啊。”
崔玄寂见她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报以苦笑:“下官……不过是想尽力。”
“崔大人,还是及早离去吧。”站在一旁的段岂尘道,“不是我说啊,陛下此人,平时看着还行,犟起来,何止是刚愎自用。劝不动就算了吧,别强求。南康王都没来,你更难劝了。”
崔玄寂摇摇头,“不碍事。更何况,这样的事,这样的话,有的人可以做,有的人不行。还是我来做,好些……”
说着她感到一阵剧痛,额头上冒出冷汗。朱仙婉和段岂尘都上去扶她。段岂尘连忙叫侍女回去拿能镇痛的香膏来;朱仙婉扶住了崔玄寂,又命自己的侍女去通传,说有要事找陛下,结果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不见,今晚陛下谁也不见,娘娘请回。
“二位娘娘请回吧,下官在陛下眼中,已是待罪之身,二位娘娘在此流连,恐被牵扯,还是速速离去吧。”两人对视一眼,嘱咐崔玄寂千万保重之后,无奈地离开了。崔玄寂待足音不闻,又抬起头仰望星空。
看得见银河了,只是有流云时不时挡住它。八月初的天气,夜里开始有点凉。一阵风吹过,她感到一阵眩晕。其实没有过多久,为什么就坚持不住了呢?崔玄寂想起,小时候曾经见过一次谢忆。那时候谢忆善方术的名声已经远播了。姑姑带着她和谢琰去见谢忆,谢忆对谢琰说了那番知名的“本代第一”的话;然后呢,谢忆对着自己说,你一生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二十六岁的时候,有灾厄,若能挺过那一关,后来也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她不太把这话当回事,现在想起来,倒好像是真的,这伤口隐隐作痛,真想是在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生命。
那就来吧,她闭上了眼睛,相对于你,相对于你的理想和天下,我不重要。
子桓。
凤子桓其实一直在二楼那个可以看得见崔玄寂的地方呆着。虽不放心,也不想去拉崔玄寂起来。正是因为看见了朱仙婉的举动,凤子桓才拒绝了所谓的“要事相商”。崔玄寂一整夜都跪在那里,凤子桓就看着她从腰身挺直,到微微摇晃。大部分的时间里崔玄寂的眼睛都闭着,偶尔睁开望向凤子桓的时候,凤子桓会立刻把眼睛移开。即便知道这样跪着对崔玄寂的腿伤不好,但……
不,不能放弃。一则崔玄寂并不知道自己背后都安排了什么事,二则她这人正直太过,三则……三则,容易被儿女情长所困,不应该是帝王应当有的,不应该是做大事的人应该有的。
凤子桓长叹一口气。
我不怪你这样,即便在我看来,这也是一种背叛。之前无论你如何谏言,你都坚持着执行我让你做得事情,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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