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此去无回也可以?”
“可以。陛下可知,庐山之中,有一绝高山峰,登临其上,可以见周围市镇之灯火,甚至看见长江{117}。我一度以为,人生终老,大可登峰而坐,从清晨到日暮,观山中云气变化,等夜色四合,也就气绝而亡,是最好的死法。”
“所以……”
“陛下所说之事,与这登峰待死,我以为是一个道理。恰如人生在世,登绝高之峰,获天下至宝,未必见得要拿这宝物作什么,获得就足够了,获得之时就死而无憾了。有来无回又如何?活在世上就会有死的一天,人生也是有来无回的。”
“你说得对。”凤子桓连连点头,“都对。相对而言,倒是朕的比喻,显得太单薄了。只是,玄寂,你心中可有那‘天下至宝’一样的东西?”
“有。”
风过林梢,沙沙作响。
她问我的话,我要怎么说?
我该不该问她呢,现在?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卫士们的欢呼,狍子又被逮住了,毫发无伤,五花大绑。话题就此打住,凤子桓笑道,这群人照此练下去,以后无论什么人,都能给这样绑来了。然后策马过去看。崔玄寂跟在后面,无言望着凤子桓的背影。
在殿内坐下休息时,凤子桓总算把她所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了崔玄寂。
“所以,朕以为,而今之计,此事不能不声张,也不能太声张。如你所言,既不能大规模的打击世族,也不能让他们又翻了身了,朕想知道,能不能从些旁的手段,闹得他们面上无光,落人口实,又不能到治罪的程度。就像前阵子孙目那样。”
崔玄寂闻言笑了:“陛下是希望他们丢丑?”
“自然。也让建康百姓有些耻笑这些家伙的机会。”
“这样的事情,陛下可不能找我。”
“为何?你上次处理孙目就做得很好啊。”
“那是孙目自己闹出来的,我不过顺手改变了事情的方向。这些市井小事,丢丑的可能,我的信息来源其实不多。陛下要找,找谢琰最合适了。此人好幽默,喜促狭,来做这些事情最合适不过。”
凤子桓皱了皱眉,“朕准她为子樟的内史,安排她二人努力联和寒门士子,要是又派她这样的事……”
“陛下放心,她的才能完全可以胜任比这多得多的事情。”
“朕不过怕她和子樟不情愿。”
“那还是由我去代为转达,与她一起就是了。”
凤子桓却没说话,沉默地望着眼前的空气,崔玄寂不解其意。良久之后,凤子桓才转过来望着她,柔声道:“你这样保护她,又是为什么呢?”
为了朕,你脏了手了吗?
崔玄寂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立刻寻了一个说法:“并非为了保护她,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这样的邀功机会,我不愿意错过。毕竟,我可以居功,又可以在陛下面前把功劳让给她,两头讨好,岂不是很好?这等好事,怎么能放过?”
凤子桓笑起来,“你这样的话,骗谁都可以,骗朕,是骗不过的啊!”
两日后,崔玄寂再次出现在南康王府上,对着凤子樟和谢琰两人。本来她只打算找谢琰商量,凤子樟却自告奋勇加入。“这样的主意,也是亏得想得出来。”凤子樟说,“我在建康这些年,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些事。”
“这些都是士子们的笑谈,你一向视他们为俗物蠢货的,都不认识,何谈知道?”谢琰虽然嘴上说,但手上还是一手瓜果一手小刀,正在削皮。
“是殿下有所不知了,什么宴会上好手好脚的却让侍女给喂饭啊、每天出门之前都要擦三层粉啊、还有人良田千亩,每天却还是在灯下数钱 。世族之中,这样的笑谈多了去了。”
凤子樟笑道:“灯下数钱?可是孙目?别的吝啬鬼我也不知道了。”
“孙目不至于此,但也的确十分抠门。”
“对,说到这个,孙目那么抠……”谢琰把水果切片放在凤子樟面前的碗碟里,放下刀,自己拿起一个苹果就吃,又扔给崔玄寂一个。凤子樟和崔玄寂见这区别待遇,相视一笑;谢琰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孙谦孙月那么多的钱哪里来的?兄妹二人如此挥霍,孙目就不管?”
“管不管不知道,面子总是要撑起来啊。”崔玄寂答。
“面子这东西,有时候,害死人啊。”凤子樟说,“你们不如,就给他们个互相攀比的机会。”
“对对,为了怕丢面子,就攀比起来,攀比攀比的,咱们就在后面留后招,到时候一网打尽!哈哈哈哈哈,岂不快哉!”谢琰大笑起来,凤子樟在一旁露出无奈又宠爱的神色;崔玄寂还来不及说什么,谢琰又道:“你啊你,可给我找了件有意思的事情做!我现在啊,可已经想到了好几个坏主意咯!”
作者有话要说:
{116}端午节。
{117}大汉阳峰。
第四十四章
五月里,不知最开始是谁放的风声,议论建康世族中,谁家最富。渐渐传成一个童谣,小孩子们天天在街上玩,一边玩一边念叨着“一孙,二顾,三谢崔、四陈褚,五俞六王”之类。本来是这样,可是没几天,话就变成了一顾二孙,或者变成了一谢二崔三顾四孙一类。没有人能统计清楚到底谁家最富,孩童们也就随便说去了——内容随便,可是地点却故意定在了孙顾两家的附近和两家的败家子经常出入的地方。同时,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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