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虎贲军原先相当宽阔、现在显得拥挤的练武场上视察预备部队。凤子桓还专门要来了名单,叫出各州郡举荐的最优者,一一见过,又让他们在自己御驾面前直接比试。有人名不副实,吓得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凤子桓问崔玄寂这样的能用吗?按理应当立即发还,崔玄寂说却还要等待后续考试评估,也许是圣驾当前,太过紧张。凤子桓说好。那人以为重则人头落地轻则回家种地的,没想到就这么罢了,连连叩谢。
凤子桓看了一阵,赏赐了一些胜者,就和崔玄寂回去了。崔玄寂闹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只能陪着。幸好天气温暖,百花盛开,出来走一走人也舒服些。“天气这样好,”凤子桓坐在车内,扭头对骑马随驾的崔玄寂说:“咱们直接去华林园{24}。”
直入园中,过假山,穿层林,一行人马直至清暑殿{25},凤子桓才让在这儿停下。传令今天就在这里用膳,有事一并奏到这边来。女官领命去了,又复上茶来。凤子桓愣了愣,崔玄寂看她是想说话又没说,一边陪着。凤子桓让大部分人下去,望着门外的天渊池{26},又看一眼崔玄寂,突然道:“朕看这官服虽然穿在你身上非常合适,但到了夏天不免热得慌,玄寂,改日朕下旨叫人给你换一身可好?又轻便又舒服的。”
崔玄寂刚要开口,又想起凤子桓刚才的话,“回陛下,不必了。就算礼法不为我所设,可嘴长在别人身上,说得还是我。既有规章,就服从规章。我也不过是历任中郎将之一而已。”凤子桓闻言微笑,好像很满意这回答似的,“子樟说你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并没有说错啊。”
“我并非在乎我的名声,如今之辈,多口中雌黄{27}。我在乎的是陛下的名声。”
凤子桓愣了一下,殿上一时安静,只闻屋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而崔玄寂独自望着风景。
凤子桓试探崔玄寂这么久,倒试探出个未曾料想的真心来。寻衅是不可能的,拉拢竟然也不能?按理,她不应该轻信崔玄寂的这番话,可是崔玄寂说话的样子,就像说一件很平常的、像“今年雨水也许过多”一样的话,让她不得不相信。
“玄寂。”
“在。”
“你觉得如今世族风气如何,就这些现在生活在建康的世族子弟们来说。”
“我以为,不止建康城中,如今很多世族子弟,好虚浮空谈,多软弱无用。”
“虚浮空谈,比如说什么呢?”
“比如爱好清谈,镇日说玄理老庄,全然不通俗务。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无论文武,皆不能济世。不能济世,偏又看不起做实事的人。所以全然无用。”
凤子桓笑了,“建康城中子弟如此,是一时风气。可何你就大为不同?你不好谈吗?”
“回陛下,我不喜欢清谈,非常不喜欢。我的观点与陛下相似,无用的话,不说最好。不得不说的,简练j-i,ng确为好。清谈浪费时间,徒争意气与口舌罢了。家父从小管教严格,一日到头,我与家兄练武学文,寒暑未歇,其实没什么说笑的空闲。”
“豫章公亲自教得你们兄妹二人吗?”
“除了辞赋文藻是姑姑教的,别的都是家父亲授,尤其是武术。稍长一些,我就被姑姑带在身边教导,兄长则被父亲带着。”
“原来如此。你像你父亲,也很像你姑姑。崔相善言辞而不好争论,是朝廷中难得的极有德行之人啊。不过你在建康,就没有参与过一次清谈吗?朕曾听说你们世族聚会的邀请,比朝廷征辟{28}何人做官的御旨都要有效力。”
“陛下说笑了。聚会不到,三番五次,也无非被人骂,渐渐那个圈子疏远罢了。朝廷征辟不到,要是有三番五次,恐怕就是藐视朝廷了。我在建康,的确也参加过清谈之会。姑姑要我参加,说未必非要赢不可,但是要去知道知道是怎么回事。”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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