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林问,小范,你在这儿干什么都回家去了,你怎么不回范琴娜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幽深,一句话也不说。赵秘书很适时地走进另一间办公室,在那里面大声地打电话,那电话似乎是在催着他去一个地方,赵秘书果然匆匆地走了,甚至没顾得上和首长打一个招呼。关山林后来明白范琴娜真的有事找自己,他把她重新领回自己的办公室,现在他们俩人单独在一起了。关山林转过身来看范琴娜,他见她像一株小草似的站在那里,身子瑟瑟地不断颤抖,仿佛她觉得很冷。这是一种兆示。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连关山林都没有想到。有一刻办公室里空气很沉闷,关山林甚至想去打开那架华生牌电扇。在他走向电扇的时候他听见她在他的身后说,我爱你。他站住了,转过身来,奇怪地看着她。他说,你说什么她说,我爱你2他看她,她也看他,他觉得脊梁上一阵燥热。他问,你是什么意思她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就是爱你。他说,这不可能。她问,为什么他说,扯淡我有老婆她说,我知道,我没想过他说,你太年轻。她说,我比她只小两岁,我二十六了。他说,你还是个孩子,我都可以当你的父亲了。她说,我有父亲,他死了。他惊慌地说,乱弹琴真是乱弹琴她笑了,扑哧一声。屋里渐渐黑了,但她那张粲若艳玫的笑脸在黑暗里依然让他感到刺眼。他说,你笑什么她说,我发现,其实你并不讨厌我。他有些窘。他说,谁说的谁说我讨厌你谁说我不讨厌你这回她笑得更开心了。他有些烦躁了,他大声说,别笑她骇怕得瞪大了眼睛,她的美丽的丹凤眼里露出惊诧。他发现他吓住她了,他把口气尽量放得委婉一些,说,你别害怕,我不是有意识要这样,我不想吓唬你,我是说,你还年轻,你什么都不懂。她委屈地说,我真的就那么小吗在你的眼里,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吗他辩解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指的不是你的工作,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出色,我指的是别的。她穷追不舍道,别的是什么你说,那是什么他觉得现在他好像是一个被审问者,他倒底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被人逼到这个地步他更加烦躁了,他一烦躁就有些顾不上别的了。他说,你要干什么你究竟要干什么她大胆地看着他,目光如水,波光潋滟。她说,我什么也不干,我只是爱你。他无力地抵抗道,我不需要这个,我有老婆了她说,这和我爱你没有关系。他说,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没关系这能没关系吗她看出了这一点儿,她很聪明,她知道他的城堡并非像人们想的那么固若金汤,她想她该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更明白一些。她接着说,难道我比不上她吗难道我不比她漂亮,不比她年轻,不比她有文化吗
这句话可把他刺痛了。她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她不该犯这个错误,她不该这么说她,她这么做把她以往得的所有分全都失去了。他慢慢抬起目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目光中有一种要保护什么的凶猛的内容。她被这种目光看得突然有些发怵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他压低声音对她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算脸蛋俏一点儿,年纪轻一点儿,肚子里的墨水多一点儿,就这,你就骄傲得了不得了就像皇帝娘娘了就算皇帝娘娘,你也要吃要拉,和百姓没两样就算有区别,你不也被革命的大炮轰垮了吗你能比得上她吗你能比得上乌云吗他提高了声音,同时下颏也抬了起来。我的老婆,她一个苦孩子出身,她打过仗,从战场上救下过同志,成排成连地救过,为这她负过伤立过功她受人尊敬,受人爱戴,她不但是我老婆,她还是我的阶级同志在我的眼里,她比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漂亮都年轻都有文化这个你能比吗你有什么资格和她比你有资格吗嘿,别看你生得水珠儿似的,也只有这点儿你还像个女人,别的任何地方,你半点儿不如,你配吗你还自以为什么似的,你,连她的一个小指头都够不上
关山林大声地说着,他的粗大的嗓门在办公室里回响着,震得四下墙壁嗡嗡颤抖。他的目光如炬,额头发亮,剃得极短的头发间冒着腾腾热气,他那个样子简直把她吓坏了。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了什么使他这么恼怒他为什么要这么大发雷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威慑,她几乎就要从那间办公室里跑开了。但是首先走掉的不是她,而是关山林。关山林怒气冲冲地说完那一番话后,恶狠狠地瞪了惊恐万状又万般委屈的她一眼,从桌上拿起他的帽子,用力往那特大的头颅上一扣,大步走出办公室,摔门走掉了。
范琴娜站在那里,听见他重重的脚步声一点儿也不犹豫地走过走道,走下楼梯,走出大楼。好半天,整座大楼还在微微震颤着。年轻美丽的女翻译身子一软,坐到椅子上,她在心里发恨地想,这个粗鲁的蛮不讲理的老家伙,他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就因为他那一身的伤疤,他就可以这么对我大喊大叫吗他究竟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可是,女翻译又悲哀地想到,他就是这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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