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观尘扶着树,腿脚一软,险些跪在地上。拖着步子再往前走了两步,前边是低矮的山崖,下边还是那条河。那条二月初踏青的河流,因为才下过暴雨,河水水位上涨,水流很是湍急。
原来走了这么久,他连这条河都没有走出去。
身后萧启亦是下了马,趁着元策没跟上来,他才敢说:“观尘,你不要生气,你过来,我同你说。雁北只是暂时给了元策,过几年就拿回来了。说把你送给他,也是他胡说的,我没说过。”
他这话半真半假,许观尘却再不敢信他了,只是往后退。
许观尘继续往后退,萧启还是一遍一遍地向他解释雁北与元策的事情。
其实根本不是因为这个。
萧启抹了把脸上雨水,道:“你兄长还有师父还都在我手里,你别退,你过来。”
许观尘也回头看了一眼,原来他已经走到山崖边上去了,脚下河水湍急,夹杂着碎石。
山崖虽然不高,但是下边就是河流。萧启与他一起长大,自然知道许观尘不会水。他若是跳下去被河水卷走,必死无疑。
萧启一面与他说话,拿许问与玉清子威胁他,一面悄悄地往他面前挪。
“你放过我吧,萧遇之都死了,你去做皇帝。”许观尘也没想死,平静地看向他,淡淡道,“我不想做你的顾命大臣了。”
他与萧启断交之后,再没见过,这几日再见,也总是萧启拿话激他,他总是一言不发。
忽然这么说,萧启也愣了愣,点头应道:“好啊,你先过来。”
他不肯动,萧启又道:“萧贽没死,城里没敲钟,收到的消息是他将死垂危。”
许观尘的表情有些松动,反应过来,还是怀疑地看向他。萧启无奈,举起右手做发誓姿态。
许观尘想了想,道:“算是还我从前替你求药的人情,你把解药给我。”
“你就算拿了解药又能怎样?你怎么把东西……”
“给我。”许观尘垂眸,“算是还我的,我拿了药,同你回去。”
到底还是了解萧启,这样要紧的东西,萧启不会放在别处,会随身带着。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子,伸长了手递给许观尘。
许观尘伸手接过,又道:“元策来了,我兄长应该也在附近。”
“他也在林子里寻你。”萧启顿了顿,“元策手底下有很多武傀儡……元策给他也下了命令。”
“让他过来。”
萧启再看他两眼,见他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好,我让元策喊他过来,你不要动。”
他回头,元策也带着人追上来了。
或许萧启还有些怕许观尘死了,但元策不是,元策只是怕许观尘跑了,坏了他的事情。
元策抬手唤来手下,架起弓箭,漫不经心道:“死了便死了,随口一句玩笑话,我又不是非要一个道士。”
许观尘抿了抿唇,定定地看向他:“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
元策动作一顿,却放下了弓箭。
“萧启既然把雁北许给你,雁北有一支秘密军队,若是留着,殿下的雁北也坐不稳。萧启原本要绑我,为的也是这个,日后好反攻雁北。”许观尘道,“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殿下想不想要?”
元策显然不知道这事儿,饶有兴趣地舔了舔后槽牙,挑了挑眉,笑着对萧启道:“还有这事儿?他在你这儿这么多天,你连这个也没问出来?”
他重新看向许观尘:“你要什么?”
“让我兄长过来。”
“他会听你的?”元策分明不信,再抬了抬手,朝站在几个武傀儡之间的许问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许观尘,“你过去,到他那边去。”
许观尘把萧启给的解药塞到许问手里,却看向元策:“要劳殿下同我兄长说两句话。”
元策笑了笑,他根本就支使不动武傀儡许问,要借他的口。
元策只道:“你要说什么?”
“我兄长出入定国公府如入无人之境,就请殿下让我兄长把药送到定国公府。”只要定国公府拿了这东西,就一定会送进宫去。
元策仍是笑:“就说这个?”
许观尘看着他的眼睛:“就说这个。”
“你就不怕我半路反悔,让他把药给换了?”
“我兄长……不是只听殿下的话么?殿下说的每一句话,他不是都听么?”
“好。”元策把那句话吩咐给许问,许问很快就离去了。
“人走了,你什么时候把丹书画来给我?”
许观尘定定道:“我要等我兄长回来。”
方才下过雨,许观尘站在高崖上,道袍上都是泥点子,衣袖衣摆都被树枝划烂,头发也散开了,很是狼狈,像是落难的行脚道士。
才下过雨的夜里,云散雨霁,星子总是亮一些。
脚下河水渐渐变清,倒映出明亮的星子。
夜风吹过,将天地y-in阳拨转一圈,颠倒成道士修道,灵台一点清明的模样。
好狼狈的行脚道士仿佛已然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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