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在我身上。”长离一走,钟明烛的表情一下垮了,笑意荡然无存,她久久凝视着那片荒芜的苗圃,末了,颓然地弯下腰,将脸埋入掌中。
至黄昏,突然有人出现在庭中,却是风海楼,他一出现,钟明烛立刻直起身子,背对着他问了声好。
风海楼提着一个竹篮,见到钟明烛,他并未显出意外的表情,而是走过来,恭恭敬敬称道:“前辈好。”而后望了眼屋内,问道:“小师叔睡了么?”
“是的,把药放这吧。”钟明烛点了点手边桌子,“接下来几天我来煎药,竹先生改了几味药材,如果有效果,我再把方子给你。”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苗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谢谢你。”
“照顾小师叔是我分内之事。”风海楼同样注意到了那些播种的痕迹,声音忽地一颤,努力维持住平稳,才试探地问道,“这次……你可有进展?”
“有就好了啊……”钟明烛摇了摇头,似是不愿面对风海楼眼底的失望,飞快地继续道,“我在山脚捉了形迹可疑的修士,丢给柳寒烟拷问了,你若有时间,倒是可以去看看。”
风海楼眉头一紧:“这时候不去扶风林,莫非有人暗中泄密?”
如今长离身在天台峰的事仅有数人知晓,龙田鲤重伤未愈正在僬侥城疗养,是以天一宗内只有风海楼一人被告知内情,他将门人撤离其余六峰,一方面为求自保,另一方面也是确保天台峰的迷阵不被发觉,而被他囚禁于天台峰下的柳寒烟,实则为守门之人。
当初钟明烛离开剑炉时将柳寒烟一并带出,还赠她保命丹药,决心将长离安置在天台峰后,钟明烛便在朔原找到柳寒烟,要她护山,柳寒烟本就在冰原中以苦修磨炼剑意,换个地方于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是以立即答应了。
天台峰的迷阵由钟明烛和风海楼一起构筑,只有他们能直接以玉符传送至峰顶,其余人想要进入,必须从柳寒烟身边经过,她的剑,世上能胜过的修士已经不多。
自从竹茂林和百里宁卿在扶风林故布疑阵,将云浮山的修士引开后,已有多时没有陌生修士在附近出没,此时又有人在山下徘徊,此事必然非同小可,风海楼不敢大意,朝钟明烛匆匆行了个礼就往山下而去。
风海楼离开后,钟明烛又呆呆看了一会儿空荡的庭院。
曾经她种下的花草,在池塘中养的鱼,都在冰雪中失去了生机,哪怕后来她重塑结界,令这片山头冰雪消融、春风再临,那些消逝的生命也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意识到这点,一瞬席卷而来愤怒令她几乎失去理智,她握紧双手,压在心头的巨石愈发沉重,逼得她想要大喊大叫,想要释放毁灭之火,将眼前看到一切、整片大地全部烧尽。
为什么!为什么!
她怒视着披上夜幕的天空,泛红的双眼中是刻骨的恨,她恨这漠视万物的天道,恨那些挫骨扬灰都难偿其罪的修士——还恨着无能为力的自己。
若耶的血保住了长离的命,却也仅仅是保住了她的命。
在即将与重霄剑融合,变回那柄斩断三界的天道之剑时,她用最后的意志,强行将r_ou_身与剑魄割离,保住了身为人的意识,但同时,身体也被剑气撕裂,导致仙骨尽毁。
虽然溃散的魂魄被鲛人之血勉强凝聚,破败不堪身骨却再难修复。
世上最神奇的药莫过于长生引,可连长生引都无法修补被天道剑气损毁的仙骨。
如今长离五感俱损,声音沙哑,无论是听力还是目力都远弱于常人,一天中有一半时间都在昏睡,每天须得喝药才能在另一半时间保持清醒。
当初被她视为唯一的剑道,也只能漫无止境地成为曾经。她一度因心境而握不住剑,而今再度无法握剑,却是因为力不能支。
眉间的伤痕只是她身上众多伤痕之一,只有钟明烛知道她衣服下还有多少狰狞的痕迹,是剑气破体而出时留下的,再灵的膏药都无法令这些剑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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