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终是开口叫住他,随后又唾弃自己,便强横地先发制人。冷嗤一声道,帝尊,你既以无情入道,得了这天上地下的至尊位,眼见得只须一剑斩了吾,便可彻底证悟。你为何,却仍是下不了手?
崖涘背对着他立在黑海岸边,人影似也要渐渐模糊在嶙峋的黑色礁石丛中。那把清凌凌的声音遥遥地传入凤华耳中,又模糊,又凄凉。
崖涘答他的话语是,吾怕是证不得那天地心了。灭天剑下,从无活口。可是吾对你拔了两次剑,都……下不得手。
凤华怔了怔,冷嗤一声。
崖涘像是也不祈求他原谅,只背对他,一步步去的远了。
*
继这之后,崖涘便常独自来看他。一来二去,三十三天各位小仙都知道了,原来帝尊所谓的“大梦三千年”不过是个幌子。
三千年前道争大战进入尾声,朱雀陨落,凤帝剜心,随后遭驱逐至南天门,各极情道分支渐渐销声匿迹。帝尊崖涘昭告三十三天,曰无情争胜,他须静思入梦参悟天地心。
众仙唯唯。
当时皆以为真。
然而眼下朱雀残魂重又托生为人,凤帝打入黑海礁石炼狱,帝尊又开始频频现身于黑海岸边。常有过路小仙见帝尊踏入黑沉雾气中,与那位锁在沉水中的凤帝俩俩相对,长久也不说一句话。那所谓的静思锁宫一说,竟像是从未有过的一般。
然而众仙谁也不会活腻了,专门跑去白玉宫前提醒帝尊眼下他还在“大梦”中,不该频繁去黑海边散步。
帝尊好似也完全将这茬儿忘了,朝会照例极少出现,倒是每逢朔月,帝尊便会准时出现在三十三天外的炼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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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凤华而言,那段时日却又是如此的漫长,长到他常以为在黑海中,他已被囚禁了三百余年。潮汐起先是一天一次,后来一天数次,再后来,便连一天数百次也有的。
凤华又疑心是自个儿被锁太久,伤口未愈合,在极度疼痛下产生了幻觉。不然如何解释每次崖涘那厮来的时候,都好像与他不过旬月未见一样?
又一次,凤华怔怔望着黑海无月无星的穹顶,心中盘算他在此处被幽锁了不知多少时日,于下界不知又过了多少时辰,那个叫南冥的小儿是否仍坐在破庙里痴痴等他。
小儿那样傻,估计会一直等下去。
凤眸中微光流转,说不出的哀凉,却又透着一股怀念意。
崖涘就于此时再一次现身于黑海,一袭紫衣自暗沉黑雾中穿出。这次却没戴白玉冕旒,银发垂落肩后,虽仍是山河一样渺远的水墨眸,却到底有了些不同。
凤华一转眼见到他,下意识先拧眉,不耐道,你怎地一趟趟往此处来?
崖涘望向他,千万言语梗在喉间,终不成词。
凤华越发焦躁,每当汐落的时候,束缚他的上万条银色锁链便在他体内钻的更加凶猛,似要活生生将他法身吞噬干净。他疼的厉害,又不想搭理崖涘,便闭了眼索性不看他。
海潮声哗啦哗啦,崖涘再次走入水中,站在凤华身后,以手轻抚他亲手穿过去的锁链,良久,叹息一声。
凤华便恶声恶气道,你要杀便杀,将吾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作甚?难道你还能将吾一直关到地裂山崩?
崖涘不答。
病了的人,又兼痛的厉害,凤华这次语气格外恶劣。他几乎是极近嘲讽地朝海中啐了一口,冷笑着道,崖涘,于这数十万年中,吾怕是你毕生唯一的牵绊吧?你杀了我,了结这段因果,便能证了你的无情道,便能得了你的天地心。你不动手,是内疚,还是因为你的道心也不稳了?
崖涘缓缓地抬起眸子,说的却是旁的事情。
崖涘与他道,凤华,那个名叫南冥的凡人,吾并没有动他。
凤华冷嗤一声。
随后崖涘又道,你丢在南天门的窥尘镜,吾亦寻了来。
凤华的冷笑声突地戛然而止,目光如电弧般扫向崖涘面目,恨不能将其焚为灰烬。
崖涘迎着他的眸子,叹息着以手遮在他眼皮前,又缓缓道,于窥尘镜中,吾终于见到了那个名叫南冥的儿郎,与朱雀,确有三分相似。
凤华声音都绷紧了,指尖掐入锁链环扣中,尖利道,不许你去动他!
崖涘停下话头,看着他。在凤华看不见的地方,崖涘隔着遮住凤华眼睑的手背,轻轻吻了他的眼睛。
若吾放你走,你会如何?崖涘问的轻柔,随即又兀自笑了一声,道,是了,你自会去寻他。恐怕便当真如你所言,即便弃了数十万年道行,在下界凡尘一切从头来过,你也是无悔的。
凤华昂然抬起下巴,顺势撇开崖涘那只多事的手,傲然道,那是自然!吾不像你,既然许了一人,但凡还有一线生机,都必要去赴约的。
但凡有一线生机……崖涘目光中灼灼,海水般的眸有什么不可说的东西,氤氲生动。
*
在凤华独自立在黑海中又数了一百多次潮起汐落后,在第一百八十次汐落的时候,崖涘再次走入黑海的沉水中。
这次,崖涘带了灭天剑来。
我放你走!崖涘对他道。
凤华诧异挑眉,不知道这次崖涘又在搞什么鬼。然后下一刻,他就见到灭天剑出鞘,斩断连接于他心口的上万条锁链,雪白剑芒c-h-a/入黑沉海涛中,搅动的这座炼狱中众生俱寂。
你走吧!崖涘收剑,头也不回地朝岸边走去。
凤华怔怔地看着身上被割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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