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睡觉,所以白日听课时便打瞌睡么?”
长庚窘迫地一笑。
任肆杯指着长庚裸露在外,缠满布带的那只胳膊,道:“你这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长庚犹豫道,“是三皇哥打的。”
“你惹他了?”
“说了些不中听的话。”长庚的声音渐低下去。
“我以前身上也老落伤。”任肆杯腹中饥饿,便拿起长庚没有吃完的糖油饼,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说:“都是我师哥打的。”
长庚睁大眼睛,眼见自己一天都没舍得吃的食物悉数进了任肆杯的肚子,心里着急,但不知该如何说。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下次出宫再给你买去。”任肆杯道。
“这食物叫什么?我从未在宫里见过。”
“糖油饼。京城百姓常吃的早点,你没吃过?”
长庚摇摇头。
任肆杯想了想,道:“那螺丝转儿呢?”
“不曾。”
任肆杯吃掉最后一口糖油饼,把指尖沾到的油脂在衣襟上抹净。“行,我都记下,等回头出宫时,给你带全了。”
长庚愣住了。“不用……这太麻烦你了。”
“我还要在你这儿住段日子呢,总得交租子吧?”任肆杯吃饱喝足,在席上躺了下来。夕阳的方斑正好罩住他全身,晒得他自在舒服。果然还是比咀英阁的冷榻要好。任肆杯一想到今晚还要去承乾宫,便闭上眼睛,准备小憩片刻。
长庚想要追问,但见任肆杯已经阖上了眼睛,一时踌躇,不知是否该出声。这时,他听见任肆杯道:“《东周列国志》的第七十七回 ,你不用看了,我今晚讲给你听。”
夜里,任肆杯又去了趟东六宫。右骁卫的人已经离开。承乾宫朱门紧闭,只有牌匾下的一对灯笼还亮着。
他翻过朱墙,跃上主屋顶,朝隔壁的听雪堂俯瞰下去。厢房的纸窗一片黑暗,看不出其中是否有人。借助月光,他能看见院中的梅树旁有个新掘出的坑,挖出的泥雪堆在一旁,无人去扫。
任肆杯跳下屋檐,走到那处土坑旁,蹲下/身来仔细观察。
坑深约半丈,呈底宽顶窄之型,像是有人曾在这里埋过陶坛一类的器皿。他从坑底拾起一撮碎土,放到鼻尖去嗅,除了土腥味,什么都没有闻见。
他张开手指,让碎土从指间滑落,口中喃喃道:“奇怪了,这坑里的东西呢?”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厢房传来响动。任肆杯立刻攀上坑旁的梅树,脚尖一蹬树梢,跳上最近的屋檐。
从檐下的厢房里,走出两名卫兵,佩剑都已出鞘。他们在院中搜寻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人迹。
一人将剑装回鞘中,道:“老陈,你是不是听错了?这院里没人啊。”
老陈道:“我刚才的确听见有人说话。难道撞鬼了?”
“这院里y-in气太重,谁知道你听见的是什么。”
“你别瞎说。”老陈颈后发麻。他毫无章法地挥了几下剑,似乎要砍断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瞎说什么,这院里可是埋过死人骨头的,y-in气能不重吗?”
老陈打了个哆嗦。“等明早换班的弟兄来,我就赶紧回去。齐统领要罚多少俸禄就罚吧,我在这里是呆不下去了。”
“这有什么,隔壁可住着一群俏姐儿呢,给十两银子我也不回……”那人说着,跟老陈回了屋。
听二人将门闩好后,任肆杯才从屋檐上探出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院中的那处浅坑。
任肆杯回到十四皇子的院落时,正屋还亮着蜡烛。从推开一缝的窗户,他看见长庚正在烛光下看书,神情专注。任肆杯起了玩性,悄无声息地走到墙下,随后猛地从窗边探出脑袋,摆出一副狰狞面孔。
长庚倒吸一口冷气,身子向后仰倒,手里捧着的书掉在了地上。
任肆杯翻进屋去,将窗户阖好,语带笑意地说:“又看书到这么晚啊。”
长庚半晌才平定呼吸,但心仍擂动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
任肆杯从地上拾起那书,“咦?《东周列国志》?我不是说我会给你讲这一回吗?”
“……等到子夜你都没回,我就先自己看了。”
任肆杯用两根手指一戳长庚的额头。“你先去睡觉。”
长庚盯着任肆杯手里的书,目光中有倔意。
任肆杯只好盘腿坐下,翻起手中的书。其实这一回讲的是什么,他已记不太清,只有提前读过一遍,才能给长庚讲。但现在太晚,任肆杯难捱困意,便道:“给你讲个更有趣的,听吗?“
“那第七十七回 呢?”
“留给明天。”任肆杯心想,看来长庚是白日听学时睡够了,现在一点都没睡意。
长庚勉为其难地说:“好吧,你说说看。”
任肆杯心里好笑,但面上却仍然保持肃然的神色。
“听好了,这故事叫‘好快刀’。”
好快刀
这故事是一个姓蒲的文人告诉我的,你可以叫他蒲生。
蒲生虽是个书生,但嗜好收集宝刀。他曾去扶桑城的铁匠铺里,跟一位名叫大铁椎的铁匠学习过一段时间的手艺,但很快放弃了。毕竟,他只是个书生,平日只在家中念书,身子柔弱。单就踩风箱这件事,他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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