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风哪管什么天道昭彰。
他前番本不信命,现下虽则信罢,却万万不会这般认了,当真拼死也要再向世途争得一段转圜,遂捏得照心镜且将先生阻得一阻,复道:“先生昨夜说有相救之法,易风请教。”
邪王一句说得几声决断,但叫笑三笑闻着,劝亦没处再劝,唯得眼见易风邪心似铁铁得八风不动,堂前仍将长衫黄衣冠得仓惶,低首扯袖没甚言语,却把一番绝然都往眉上热闹。扰了先生唏嘘得紧,堪堪捋须道:“也罢也罢,易风,我便授你一计,你若将此事妥帖行了。非但能救你爹,更能护佑整个中州正道,是莫大功德。只是到时少不得要遭千夫所指,自有一番苦咸委屈生死莫测,你可受得?”
易风垂眉只道:“有何受不得。”
笑三笑听得称好,末了添道:“易风,刀山火海你能受得。日后倘若你爹聂风——”
邪王闻得先生话里两字,径自垂目一颤,默了片刻忽来笑道:“先生不必担心此节。我与我爹,我与聂风,早就断绝父子关系。现今不过,不过陌路而已。况且我行事向来不合聂风心意。他是中州神话大仁大义,像我这般不择手段,嘿,当是入不得聂风的眼。日后他就是恨我弃我,欲要对我喊打喊杀,我也,也并不如何奇怪了。”
话毕又且呵呵两声,勉强依稀是个洒脱形容。若非易风眼底霜雪素得瞒不住,这般一番抛情断义确然很能唬人。惹得先生长久将他望着,待了邪王笑罢,方才扪过一口烟气,道:“易风,我人老心多。平生歌笑哀声遇过几万场。你莫欺我。你爹x_i,ng情我也知晓,他断断不会恨你弃你喊打喊杀。怕只怕他一世为你难过伤心。”
易风眨眼愣得一愣,噎了半晌不与答话,偏是抬头才向三山斜落之外,也往乌啼声中乱红影下,将一轮千古明月好生看过两回。
便在莫名无端间,大抵忆起前时曾与他爹行过诸多良夜,许过不少旧事,桩桩件件念至如今,都未知更自何处相还。想来亦是人事全非得紧。遂有惨然一笑。
笑罢才道:“难过伤心都没甚妨碍了。我也不在乎。哼。”
先生听他哼得一句,笼袖点头却道:“易风。我果然不曾看错你。你确实不在乎。瞧着也是个不在乎的模样。”
邪王为他暗里戳得一戳,也不怎地尴尬,仍只笑道:“伤心总比殁命好些。至于我,待他活得久了,还能记得几年?十年不忘,百年不忘,千年总该忘了。他若是将我忘了,到时便再不怎地难过了。”
先生闻言应道:“不错。聂风步惊云龙元傍身,该是得了长生。一世年岁逾得千百,就是想记,也未必能记,却好与他师兄攒作一处。你,你亦甘心?”
易风瞟他半眼,哂道:“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他若将我忘了才好,我难道求他将我好生惦记着么。”
言至这处邪王无端默得一晌,却觉曾有谁人亦也拿了此话与他问过一遭,遂垂眉添道:“我易风不劳他惦记。倒是先生你,今日话太多些。”
笑三笑且叫邪王如是抢白一句,低咳扭头,半日方自袖中抽得半册书,与他递了说道:“易风。此卷深藏天机,不可更叫旁人看去。你邪心慧黠,定能勘得其中三味。”
言毕却有一叹,笼袖道骨仙风瞟得两步,几丈之外停得一停,竟来转身与他为揖。易风得了前辈这般大礼,也是一怔,便又听先生一句:“易风,老头子我替中州谢你舍身以护。你万事珍重,祈望日后还得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诀别
嫣翠入阁来时,易风正趴案上且与他爹书信。开头一句聂风,便写了三个时辰。饶他胸中万言,却叫两字话尽,遂把纸笺再揉一团,直往楼外丟罢。荆奴于下又拾一筐,乐得扛去东厨添火。
邪王扶额复一声叹。以为前时共了他爹吼得两声断绝关系,当真说得何等轻易。怎地如今提笔,一划千钧,竟折煞气力,不知是什么道理。只念得心头火起,抬手招了姑娘近身道:“嫣翠,你,你可曾恨过谁?”
问得嫣翠面上仓惶一点青。
易风见了又道:“我要与人翻脸,该如何来写?”
姑娘从旁立得半晌,说道:“就写,写我与你恩断义绝?”
邪王闻着却觉此番言语甚有些耳熟,拧眉只道:“不成不成。恩断义绝这种话,步惊云已与聂风说过。我,我易风才不屑与他同置一辞。”
嫣翠听罢好将额前一双冷汗捉衣扪得一扪,未晓自家主人又得什么计较,遂道:“那便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易风得她这般说了,唯把姑娘望了两眼。望得嫣翠遍体生寒,拱手推道厨中炖j-i,怕火大水干,如此堪堪退下。剩得邪王一人坐在屋中,对着纸墨笑得半声。一晌才往匣中捞了他爹旧信相看,奈何念来念去竟不曾寻得一点怨怼,底事言毕,还是风儿你还好吧,风儿你伤得如何,风儿你莫忘寒暑无常凉来添衣。
也不过寥寥几字,他爹话多,好自言了十八张纸,委实是个人才。
实则读与不读没甚两样。因是他如今要与聂风诀别的了。
念至此处,易风复来提笔,想着他爹一番牵挂忧切,现下便叫他踏为尘泥飞灰,半时心头痛得一痛,遂也写道:“聂风。”
邪王拧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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