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就站在面前。
“丹青……”仿佛呼唤,仿佛叹息。这一个镌刻在胸膛的名字多日不敢出口,此时却化作甘霖普降,迅速注入干涸已久的心田。
终于又可以看见他。原来……只是能看见他,就已经如此美好。
“丹青……”承安伸出手,想要碰触他。
“殿下有礼。”丹青双手拢在袖子里,微一躬身。
承安的手停在半空。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感觉?冷淡、疏离、痛恨……都很好理解。为什么,我会觉得眼前的人飘忽不定朦胧不清……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这样美,又这样惶惑不安……一定是我太想念他的缘故。不要紧,慢慢来,慢慢来……
“你……走的时候,身子不大好,现下……好了没有?”
“托殿下鸿福。”
“怎么还是这样瘦……脸色也不好……”
“多谢殿下关心。”
“我……后来……”承安忽然陷入迷茫之中。
我是要说什么来着?我本来打算说什么来着?心底深处,对于自己后面要说的话,要做的事,仿佛充满了忧虑和恐惧,下意识的命令自己不去想起来。苍天啊,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多好!如果……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单单为了这重逢的一刻该多好!
“咳!咳!”贺焱干咳两声。
唉,这半天还不到正题。不能拖得太久,虽然丹青自己一定不会说,但是万一让殿下发现他……曾断指明志,这事可就拿不准了。
承安放下手,呆立半晌,忽然笑一笑:“你答应过的,要刻一方印送我。”
“当日殿下也曾许诺,‘润格单算,另有菲仪’——果然厚礼。”丹青话里掺着冰。
承安温声细语:“不这样的话,你怎么肯来见我?你放心……”
上前几步,温柔的,坚定的,把他拥住,不容挣脱。
——啊,狂潮决堤而来,瞬间填满心中的空洞,波涛澎湃,击荡冲刷……疼……然而,如此心满意足……每一滴血液都叫嚣着告诉自己:不能放手,不许离开。
丹青身子笔直僵硬,别过脸去——他竟然,竟然,还有脸,还有脸叫我放心,叫我放心……这样的人,含着笑,带着泪,一刀一刀将你凌迟……
恨意如惊涛骇浪,卷起寒冰巨石,化作轻轻的三个字:“我恨你。”
承安在他耳边低低的笑:“我只怕你……不肯恨我……”
唉……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殿下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才会表现失常,大失水准。这样下去,搞不好要丢盔弃甲当场缴械。
“咳……咳!这个……殿下,时间紧迫,不如……请丹青公子先看看那玉玺。”
前朝的玉玺,早已毁于战火。元武帝平定天下之后,准备登基称帝。他一生纵横,沙场征战,谈笑用兵,自有睥睨天地的气势,对规矩细节并不十分看重。作为个人印信的,不过是一方私章,也未曾想过要专刻玉玺。
当年秋天,一向干旱少雨的西北蓝田突然连降暴雨,半夜电闪雷鸣,山崩地裂。雨停之后,蛇山顶上霓虹飞架,祥云拢聚。开始大家以为只是彩虹,后来发现居然连日不散,只怕是异宝出世。上山一看,峰顶一眼温泉消失无踪,泉眼处露出一大块白色璞玉。
蓝田向以产玉出名,却多翡翠墨玉,白玉极为罕见。更何况其中七彩纹理隐现,云烟山水,鱼跃龙腾,堪称鬼斧神工。
这样好东西,自然进贡给即将举行登基大典的新皇帝。尽管元武帝是实干家,面对如此祥瑞之物,也是龙心大悦。
名满天下的大才子,篆刻大师邓砚山听闻此事,自己找上皇帝,请求用此玉为他刻一方玉玺。邓砚山清高出世,超然物外,一向不理会红尘俗事,皇帝很奇怪他怎么给自己这么大的面子。
邓砚山于是讲出一番话来。
“古人云,玉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故君子当如玉。天下纷争数百年,仁人志士何其多也?陛下能承天运,起草莽,收拾江山,独挽狂澜,正是君子中的君子。”
“玉在璞中,须君子具慧眼识之;玉不琢则不成器,须君子以妙手治之;玉通灵易碎,须君子以仁心养之。切磋琢磨,j-i,ng雕细镂,贴身盘意,人玉如一——故治国当如理玉。方今天下初定,苍生久罹苦难,盼陛下以君子之慧眼妙手仁心,识之治之养之,使江山重焕生机,万民得以休养。”
“……故历朝历代,皆以玉制玺。玉玺,天子所重,以治宇宙,申经纶。陛下固然不重虚华,然天子威严,朝廷体统何以体现?此是国之重器,天子印信。敕令所到之处,莫非王土,诏告所传之人,莫非王臣。进退法度,皆凭此物,实乃安危所系……”
一席话听罢,元武帝深以为然。看看那块白玉,忽道:“这么大,只刻一方印未免可惜,不如请先生替朕再刻一方皇后印罢。”
邓砚山一笑:“具小爱者方能成大爱。臣愿效犬马之劳。”
元武帝登基之后,有感于邓砚山的这番苦心,遂将开国年号定为“伍德”。那块蓝田白玉刻成的玉玺,沿用至今。
这段典故,在邱容与《印旨》一书中记录最为详尽,是“本朝名印”部分的第一条,足足写了三页。邱容与曾入翰林院,多次见过玉玺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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