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仞客居朝辞宫第三日,皇都落了第一场秋雨。
潇潇雨声中,温乐公主寻上门拜访。程千仞请她吃点心。
“唔唔好吃。”
“都是我自己做的。”
温乐吃得两颊鼓鼓,差点就被程千仞忽悠出门,忘了自己来干嘛。
“哥,皇姐希望你能回宫,父皇重病卧床,恐时日无多,国不可一日无君。”
程千仞笑笑:“有什么不行,听过‘君主立宪制’吗?”
温乐懵:“什么?”
程千仞一番论述,将她绕的晕头转向:“你看,大人的事你又听不懂。安国想见我,让她自己来。”
温乐心想,皇兄奇怪想法真多。换了安国在这里,就能搞清什么‘立宪’、什么‘主权在民’了吗。
程千仞以为她还想问徐冉:“除了这事,再没别的?”
温乐:“有,你突然消失十几天,我担心你呀。所以来看看你。”
程千仞一怔,忽然问道:“为什么?你一直觉得我对你好,哪里好?”
温乐吃完一盘点心。
“我四岁那年,去看你们打马球,趁女官不注意,跑到球场上。大家都忙着抢球,我还不如马腿高,害怕得不敢哭。只有你弯腰把我抱起来,策马出场。那场球你输了,但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你忘了没关系,我一直记着。”
差点被马踢飞的恐惧,简直童年y-in影。
程千仞:“……原来如此。”
他感到释然。
段暄虞不喜欢打马球,每次找他换上衣服替打。程千仞那时觉得无所谓,就当出门放风了。
陈年旧事,不想也罢,他笑道:“还吃吗?”
温乐摇头:“吃撑了,我走了。你……你有空回宫看看父皇吧。”
程千仞应了一声。
秋雨之后,气候转凉,梧桐叶落满地。
皇都天高云淡,空气清凉,风檐下银铃摇晃。
对程千仞而言,这段时间很美好,因为许多事情重要而不紧急,可以认真地、慢慢做。
他白天与访客见面,偶尔陪朝歌阙批改奏折。到了晚上,逐流掌控法身,有时打开小世界。
程千仞大感欣慰,两个人格从前互相捅刀争抢,现在主动昼夜交接,距离融合又近一步。
唯一的甜蜜烦恼,就是逐流晚上太主动了,总试图亲亲抱抱。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经常受到考验。
第十天黄昏时,平静生活被打破。
安国终于来了。
她神色严肃:“父皇昏沉卧床多日,口不能言,方才忽然来了j-i,ng神……恐怕,只在今夜。”
程千仞没有说话,走到廊下,遥望天边夕阳。
逐流握住他的手:“我陪你进宫。”
暮色四合,马车辚辚,向巍峨宫城驶去。他想起重回皇都第一日,进的也是这道宫门。
侍从推开寝殿大门,秋风灌入,殿里灯火明灭。
外殿站满百官,气氛安静而紧张,见到二人纷纷行礼,让出一条通路。
帐幔之后,温乐坐在床榻边,想起童年时光,忍不住低声啜泣。
老人竟然j-i,ng神不错,轻抚她发顶:“不要哭。你哥哥来了,我和他说句话。”
温乐起身退至一旁。程千仞上前两步,握住老人干瘦的手。
“朕前半生很快乐,如今这日子也过够了。朕死之后,不要奏丧乐,不要禁歌舞,不要全城举丧戴孝。大家都开开心心,庆祝朕得以解脱。”
程千仞:“我记住了。”
史官提笔记录。
老皇帝声音微弱:“摘星台上,话说尽了,到这时候,不剩什么可说。”
他摸出一物,塞进程千仞手里:“这是皇宫大阵的阵枢,当年我从父亲手里抢过来。这座阵法历代加固,它最重要的功用,是诛杀叛军,保护我皇族血脉,永坐江山。现在交给你了。
“这个天下,交给你了。”
程千仞垂眼看去。是一方小小竹牌,原应是老人手里竹杖。
手握皇宫大阵,心念稍动,异姓血脉生杀予夺。
生死大事之前,巍巍江山之前,一切私人恩怨,早该放下。
老皇帝露出微笑,终于阖上眼帘。
内侍长:“圣上晏驾——”
殿外百官潮水般跪倒叩拜。
程千仞跨出殿门,秋夜清朗,凉风扑面。逐流陪在他身边。
这里坐北朝南,低势颇高,近处是重楼峨殿的延绵y-in影,宫墙之外,远方夜市已开,那些灯河像是流淌的火焰。
好个烟火人间。
他握紧竹牌:“我想做一件事。”
安国扶着温乐追出来:“你现在是新帝,做什么都可以。”
“天下不是我的,是天下人的。民心拜服,四海升平;民心思变,留一座别人进不来的皇宫,有什么用。
程千仞张开双臂,笑道:“千古帝业,能者居之!”
一刹那,覆盖皇宫上空,万千交织的灵气线大放光华。
“轰——”
一处交叉结点爆炸,密不透风的阵法破开缺口,宫城绚亮如白昼。
爆炸声接连响起。所有人仰头看天。
殿内的百官,市井的商贩,窗边看书的学生,床上抱孩子的妇人,深山打坐的修行者。人们推开窗户、奔出家门、站满长街。
半个大陆仰望夜空。
“那是……宫里在放烟花?”
“我的天,好美!”
程千仞握住逐流的手。
所有灵气线交点爆炸,如漫天烟火在他们头顶绽放,金色流光灿若锦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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