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只听得懂英语。虽然他能从语气中猜出吴哲接下来的那些语言也是在骂人,但陌生的语音和语调从吴哲嘴里冒出来别有一番韵味,听得成才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笑对吴哲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气冲冲地揪住成才怒喝:“你还笑!?”
成才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骂起人来也像唱歌一样,特别好听。”
吴哲放了手却余怒未息:“刚才你也听见了吧?这事被烂人这么一宣扬,大家都闹着要亲你了。就算今晚咱们跑了,可明天呢?后天呢?弄不好下次聚餐还会有人打你的主意。”
成才安慰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如果那么容易就被人偷袭成功,我也就甭当老a了。”
吴哲还不满意,点着成才的胸口说:“你说话可要算数!给我记好了,要是你被别人亲了,我就……我就……”
吴哲说不下去了,成才静静地看着他。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吴哲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还举着。他尴尬地嘟囔着“平常心”放下手,成才的手却伸过来握住了他的。
吴哲一愣,成才的手握得更紧了,然后成才轻声说:“吴哲,我……”吴哲反手握住成才的手,打断了成才的话,说:“成才,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成才顿了顿才闷声说:“我知道。”成才知道吴哲已经递交了进修申请,无论吴哲去进修还是自己去读军校,他们数月后都要分离。一想到离别,成才的心就像被s,he穿了一个大洞,方才的欢喜转眼间就全部从这个洞里漏了出去。
这是基地最僻静的一角。高高低低的树木灌木在他们身后隔开了灯光和人声,银色的月光越过树梢,洒在前面的草地上。吴哲突然笑了,他拉着成才走了几步,从树影里走到了月光下。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吴哲望着树梢上的一轮满月吟了句诗,然后转头看着成才说:“离开海军的时候,其实我很舍不得我的领导和战友们。但天各一方却月共一轮,只要我心里记得他们,他们就还和我在一起。”
明白吴哲对自己的安慰,成才勉强笑笑,对吴哲点了点头。吴哲抬手揽住成才的肩,和他一起仰望着那轮明月。圆圆满满的月亮莹如玉盘,亘古的月华不知映照过多少离合,多少悲欢。
吴哲不自觉地把成才揽紧了一点,说:“成才,我真庆幸自己来了老a,遇到了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一份礼物,”他微笑着转向成才,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会把它存在这里。”
吴哲的笑脸像被月光洗过般的皎然,成才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说:“我也一样!”
吴哲拍拍成才的肩,朗朗地笑起来。笑完了他又想起一件事:“花花,上次你去师侦营拍的那些照片能不能送我一份?”
“行,”成才一口答应:“不过那些照片我寄回家了,明天我去洗好了就给你。哎,你也送几张你的照片给我吧?”
吴哲也答得爽快:“好,你喜欢哪张就拿去。”
成才几乎想都没想就说:“我要你穿戏袍扮女孩子的那几张。”
吴哲有点意外,但还是马上答应了:“行,我明天去洗。”
酒劲加上刚才那一番折腾,让吴哲觉得身上发烫,他边说着话边解开了外衣,成才连忙提醒他:“风大,别着凉。”
吴哲一边扯开衣襟当着风,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成才唱:“北风吹得我身上凉,想起了妹妹我心里烫。”
成才不和吴哲计较,转了个话题说:“咱们回去吧。都过了这么些时候,大家应该不会再惦记刚才那事儿了。”
谁知吴哲不但不走,反而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你以为他们会这么快就闹够了?你这一回去,就是羊入虎口!”
成才有点不服气地想自己不是小绵羊,但他什么也没说,挨着吴哲也坐下来。吴哲的酒意上来了,竟靠在成才身上唱起歌来,外语歌、军歌、流行曲,想到哪唱到哪,偏偏好些都唱不到调上。成才听着他的荒腔走板正在好笑,吴哲又唱起了今天听到的那首《喇嘛哥哥送冰糖》。
这次吴哲倒没有跑调,一句句地唱下来,直到最后一段:“枣红的袍子蓝花的被,咱俩伙盖着一起睡。”
吴哲把这两句反反复复地哼了好几遍。不知从哪一遍开始,成才听出吴哲的歌词有点不对,仔细一听,原来吴哲唱的是:“军绿的袍子军绿的被,咱俩伙盖着一起睡。”
喜悦轰然而至——
原来吴哲温柔的凝视并不仅仅因为他温和友善,原来吴哲亲昵的玩笑并不仅仅因为他开朗飞扬,原来自己唱的并不是一出独角戏,原来吴哲一直在身边与自己合唱着一首美丽的歌。
可是吴哲的歌声渐渐低下去,曲调越拖越长,本来轻快的调子一点点失了欢愉,反而渗出了丝丝惆怅。最后吴哲长叹一声,倚在成才肩头止了歌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在月下静静坐着。月光洒满草地,连草尖都是晶亮的。风里传来远处的人声,树影摇曳时,树缝里透出点点灯光。
那边辉煌的灯火下有酒,有笑,有热闹的人群,而在这盈盈如水的月光下依偎的人啊,为什么却脉脉不得语?
成才心里的喜悦一点点退了潮,吴哲的惆怅和着苍茫的月光一起浸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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