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道:“也许只是掩盖自己的无能罢了。”
他终于吐出这句,心内一轻,紧绷的双肩也放松下来,立刻感到颈背肌肤上流动的凉意。这正是一日之中绝无仅有的清爽時刻,本来很宝贵,但周遭发展成一个奇怪的不容搅扰的气氛,估计在这推心置腹的交谈结束之前他都没机会再把衣服穿上。冯焕渊想了一会,道:“好罢,杀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这话似有所指,高雅强忍不去问他原先的理由,只嗤笑一声:“杀就杀了,还找什么理由,难道还要替天行道?”
冯焕渊看他好似看一段朽木。“你还没吃够名正言顺的亏?”
这话触着高雅痛处,再开口语气黯淡了几分。“钟之穆该杀与否,非我所能断定。正道魔教势不两立,也不是三天两天,不是我一人可以置喙,可我总想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芸芸众生终究是随波逐流时候多,如果换个师尊,稍微动一点恻隐之心,废他武功也好,逐他出门也好,未必就堵不住悠悠之口,为何一定要杀他立威?诚然一派之主,可能种种身不由己,大义灭亲也成了不得不为。但他又不是我师父…………我始终不能甘心。”
冯焕渊安慰地拍了拍他膝盖,道:“若我有一天也成了这种人,你杀了我吧。不过以我的经验:其实根本没那么多不得不为。他教众人看见的身不由己,弄不好倒有一大半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乐在其中。”
高雅:“你是说他亲手杀了自己徒弟也有乐趣可言?”
冯焕渊摇头:“不不不,十恶不赦到那份上少见。只是我直觉此事的理由,未必有表面上那样冠冕。不过我常年小人心度君子腹,逢人先往坏里想,好给自己开脱,你最好是别放在心上。”乍然起身,吹熄了灯火,高雅眼前猛然一暗,微弱天光之中渐渐又浮现出冯焕渊身形,只听他笑道:“不知不觉都这时候了。你伤势未复,又惊魂未定,我不能再缠着你。你休息罢。”
高雅立时想到他这夜本来另有打算,或者其实早就想脱身,偏又拿自己作为借口,虽然他确实需要休息,并且衣冠不整的尴尬一直没消散,甚是希望此事从未发生,但这才刚有点渐入佳境的意思,就猝不及防被告辞,不能不有些意犹未尽的窝火,又不可能出言挽留;他今天已经说得太多,太过火,自从千重雪死后,他从未对人说起过这些话,现在回想起来难免隐隐惧怕。可覆水难收,怎么办呢。
高雅束手无策地躺在薄被下,耳听冯焕渊向门口走去,终于道:“冯焕渊。”
冯焕渊脚步一顿。“嗯?”
高雅道:“你即使救了她出来,也于事无补。”
冯焕渊怔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高雅别无选择:“你笑什么?”
冯焕渊道:“我在想,明明你这样漠不关心的人物,偏偏有时候又很能体察别人的心情。不过也可能这本来就是一回事。”
高雅突然问:“你身上有伤?”
冯焕渊道:“有,相思病,没得治了。”声音放低,充满促狭之意。“你好像很不舍得我走。还是有其他我可以效劳之处?”
高雅脸腾一下烧起来。“没有,快走,不送。”
冯焕渊道:“好吧,但是我有啊。虽然唐突,我想你这样的一个人,总不至于嘲笑我的求之不得。”
他返回身来,俯下身轻柔地碰了碰高雅的额头。高雅一直到他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才睁开眼,余光望见窗纸上一层灰败的鱼肚色。
作者有话要说:
加个小番外——
断章 师心
钟无s,he说:“我想学琴。”
黄金缕说:“我不想教。”
“是因为我天资太差吗?”钟无s,he对自己认识很准确。“烂泥扶不上墙,说出去会坠了你的名头。”
“我不会教人,没教过任何人。”黄金缕说。“此外,只一晚时间,就算你天资颖悟绝伦,也不可能学到什么。”
钟无s,he:“正因为最后一个晚上,更加应该让它充实有意义。”
黄金缕:“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她仍旧戴着面纱。束在背后的长发失去了白日的光泽,软软的有些汗渍,像是吸附了许多灰尘。户外的暑气已经达到无论竹帘还是沉水香都不能隔绝的地步。人就算静止不动,也要时不时被由体内浮上表面的热度烘得一哆嗦。
钟无s,he反驳:“谁说的,我担心得要命,担心回去要面多久的壁才能了事。”
黄金缕微微一笑;相处这几日,钟无s,he已经能根据面纱的动静来判断她心情如何了。“你对令尊和未来的夫婿都很有信心。”
钟无s,he张了张嘴,好像对她感到抱歉。“未来的那啥我不知道,但你是不可能伤到我父亲的。即使加上那个和……那位大师,也是一样。
黄金缕听了也并不生气。“我不是还有你吗?”
钟无s,he道:“我使他投鼠忌器,也只是不能轻举妄动。但他不是一个会受威胁的人,不可能束手就戮。若杀了我,他只会报仇,都不能达到你的期望。”
黄金缕随意拂过琴弦,淡淡道:“所以你觉得明天就是我的大限了。”
钟无s,he道:“也许是你的,也许是我的,也许是我父亲的,也许都不是。但无论结果如何,过了今夜,我以后应不会再见到你了。”
她跪着的膝盖往前挪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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