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部大牢回宫的马车上。
元幼祺与元君舒闲聊些不相干的话题, 越发觉得欣赏元君舒其人, 那个想要封亲王的念头, 再一次在她的心中腾起, 却再一次被她压制了下去——
元君舒务实又能干,言语不多却皆得体。在监牢中, 当丁奉发癫企图扑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挪来, 想要保护自己, 这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而非刻意地恭维讨好圣意。
而她在绍州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对于属下的合理安排、对于人心的安抚, 还是后来成功地拔除丁奉这枚钉子, 并将其顺利密押回京……这些无不证明着她半事的能力实属上佳。
这样的好苗子,不着力培养亲近,又培养亲近哪一个呢?
元幼祺是极想封赏元君舒的, 然而她有自己不得不的考量。
若元君舒是她的亲妹妹,或是亲侄女, 恐怕她就不会犹豫了。因为首先存着的, 是血缘, 血缘上的亲近,加上能力卓著,这叫做锦上添花。
然而,元君舒与她的亲缘还隔着一层,这让她先想到的, 是这孩子会不会恃宠而骄,成为第二个元令懿。
想到元令懿,元幼祺便觉得心中不好受。
昨日,元令懿自宗正寺领罢了罚,入宫来谢罪,并请皇帝成全,要为坤道出家修行。
元幼祺浑没想到她经过了那件事后,心灰意冷若斯,方明白宁王在此之前向自己透出的意思并非空x,ue来风。
大魏崇道,历朝的公主也有那么几位无心红尘,着意于修行之事的。这在世家亦有先例。
然而,想到自己的亲妹妹才不满双十年华,竟就看破红尘了,元幼祺心疼之余,更存着深深的自责: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她的揠苗助长和对元令懿不伦情感的忽略,造就了元令懿的今日。
元令懿是她倾注了心血教养长大的,她本想把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将来承继江山,却不料世事难测,竟是这样的结果。
元幼祺自然不想允许元令懿的请求,却又担心她走了极端,只得暂允她在府中修行,三年之后再作决定。
三年之后,元令懿就十八岁了,想来她对于在自己的人生,会有一个合理的设想了吧?元幼祺想。
元令懿的事,让元幼祺生了心碍,更担心元君舒也被恩宠过多,而失了本心,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她于是将封亲王的念头丢在了脑后,只聊家常一般问了元君舒此次绍州之行的见闻,听元君舒提及绍州盐务的时候暗暗留心,而元君舒言语之中透出的忧虑,亦让元幼祺觉得,大魏的盐务,当真到了该整治的时候了。
“君舒可还记得你奉朕旨意离京之前,朕答应你的事?”元幼祺问道。
元君舒一怔,那么重要的事,怎会忘记?
她喉间紧了紧,意识到皇帝接下来可能要说什么了。
只见元幼祺微微一笑,道:“你的差事办得朕很满意,朕自然该践行当初许你的事。”
接着又道:“其实朕早就替你想好了一个表字。你既为嫡长,朕便赐你表字为‘孟宗’吧!你意下如何?”
元君舒闻言,登时一愣。
表字与本名都是相呼应关联的。她本名“君舒”,皇帝又赐她“孟宗”的表字,君舒,孟宗……
元君舒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诗经·大雅》中颂扬公刘的那首诗里的句子“君之宗之”吗!
公刘乃周文王的先祖,是周族著名的贤明领袖。陛下要她如公刘那般“君之宗之”,也就是要她做族中的君王、做族中的首领,这、这不就是意味着……
之前在大牢中不敢深想的念头,此刻就在她的眼前朝着她招手示意,而陛下还问她“意下如何”!
元君舒的心脏狂跳若鼓,忘记了此刻该有的反应。
她的意外和惊讶全在元幼祺的意料之内,而她没有先趴下谢恩的举动,让元幼祺更加相信她尚存有赤子之心。一个有血有r_ou_、懂得情义为何物,又不失务实与能为的继承人,才是元幼祺看中的继承人。
天子也是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偶像。天子若是失了身为人该有血r_ou_之情,失了对天下、对百姓的悲悯之情,那将是很可怕的事,穷兵黩武、刚愎自用迟早会发生在这样的天子身上,绝非大魏之福。
元幼祺于是温和笑道:“朕是你的长辈,你父亲不在了,朕膝下无子,当你自家女儿一般赐你表字。朕的苦心,你当明白!”
听到父亲被提及,元君舒一时鼻腔泛酸。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为自己奋争光明,已经多久,没有一个长辈这样对待自己了?而有生以来,自母亲过世,也只有父亲一人真真正正地关心自己。
可她是女子,即便父亲再疼爱,她也没有资格如男子一般,在及冠之年得到长辈赐予的表字。
“臣……臣……”元君舒语声哽咽。
她想要谢恩,想要在马车上侧过身去,向元幼祺行礼谢恩,被元幼祺一把拉住,“没有外人,唤朕叔父即可,不要这些虚礼数。”
元君舒愣怔抬头,红着眼圈,难以置信地盯着元幼祺的脸。
当年,若自己是男儿身,若自己与顾蘅能够喜结连理,此刻孩儿是不是比元君舒也小不了几岁?
想到那个被假设出来的孩儿,长相可能集合了自己与顾蘅的特质,元幼祺喟叹不已。
世间事从来不是假设出来的,老天让她重又见到阿蘅,拥有了阿蘅,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元幼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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