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童稚的声音,但是清晰无比。
“康儿!你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他以为他不在乎的,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个无血缘的男孩对他的称呼的,但是……那瞬间的激动和惊喜,在当时却足以让他失控——那个一切都是那么黑暗与低落的当时。
完颜康的小脸皱了一下,大概是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父王?”
“不!不!就是叫我‘爹’,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爹。”
“我们去找你娘去!”完颜洪烈猛的将儿子抱了起来,抬脚就朝着包惜弱的院落狂奔,“惜弱!惜弱!康儿会说话了!会叫人了!”
包惜弱这些年身体好多了,只是她也以为儿子呆傻,所以整日愁眉紧锁郁郁寡欢。便是完颜洪烈费尽心思也无法博她一笑,更别提两人同房了。他突然这么来势汹汹的闯进来,可是真把包惜弱吓得够呛。但是听完颜洪烈说的话,包惜弱再无惊,只有喜了。
“康儿?你真的会说话了?”
“娘。”
“康儿!康儿!”包惜弱顿时流下泪来,双手按着完颜康的小肩膀,只是一个劲的唤着儿子的命,再说不出其他。
“康儿方才还叫我爹了,康儿,再叫一个,再叫一个!”完颜洪烈大笑着,骄傲的,甚至有些炫耀的催促着。
“爹。”
“对!”
完颜康叫了,完颜洪烈笑得更畅快了,但却有些不对——包惜弱的声音忽然没有了。完颜洪烈奇怪的向包惜弱看去,此时包惜弱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方才喜极而泣的泪珠,可是现在,她再也没有喜悦了,只余一张麻木的脸还有一对惊慌恐惧悲哀的黑眼睛……
完颜洪烈瞬间摇晃着倒退了一步,就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拳。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但是包惜弱显然在一次被他吓到了。她退后,手从完颜康的肩膀上挪开。
完颜洪烈果然猛的扑了上去,但他没对包惜弱做什么,他只是一把将完颜康抱在了怀里,然后抱着他再次狂奔了起来。这次,他跑回的是自己的书房。
他粗喘着坐在了椅子上,并没放下完颜康,而是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很累,他并不是什么武功高手,就算用最好听的形容,他也只是个粗通武艺的人而已,抱着一个几十斤重的小男孩奔跑,显然超出他的承受了。
他汗出如浆,浑身颤抖,呼吸困难,甚至还有那么点恶心。
“康儿,你以后就是我的世子了。”略微缓过了一口气,完颜洪烈摸着完颜康的额头说。刚才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了,或许这一生,他都再也不能有自己的骨r_ou_了。叫他爹的,只有康儿了……
眼前猛地一黑,完颜洪烈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旋风卷了起来,但更让他惊恐的是他的康儿瞬间从他手臂里消失了。
但这恍惚与不适只是瞬间的事情,顷刻间他已经重站在自家的花园里了,只是如今已经变成了冬日,且该是不久前才下了雪,雪压白梅,霜盖绿瓦……眼前之景,让完颜洪烈不由手按额头,苦笑了起来。曾经还觉得黄粱一梦中人痴傻,但他自己如今不也是入梦太深,且明明这些事他都已经经历过了一次。
“爹,您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户部没事?”他正站着发呆,忽然听身后有人说话。
完颜洪烈一转身,方才的三寸小豆丁,此刻已经是翩翩少年郎了。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棉布箭袖短衫,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头上还冒着热气。
自从完颜康能说话了之后,他也一步步走出了困境。
他家的老爷子,可是除了名的雄才大略,谨慎小心又嗜血无情的,他在位时,皇亲国戚金枝玉叶们全都夹着尾巴做人,否则,老爷子一个不高兴,又或者只看你不顺眼,那可就“好玩”了。
而他当时已经绝对不可能得到金国贵族的支持,且他也明确表示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这三年间他确实做到了与世无争,安守妻儿。他是无害的,而在此之前,完颜洪烈也证明了他是有能力的。老爷子不用他用谁?
但是,虽然在家的时候,一直等着,盼着,做梦都想着重掌大权。真回到朝堂上的时候,他却连自己都意外的无比平静。只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已。倒是与康儿在一起,虽没什么特别的,甚至经年累月他们每日所谈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事情。
今日学了什么,是不是又睡在书案上了?他可是一直记得某人小脸上印着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呢。
练武别太狠了,三九天能练得脑袋上冒热气,又不是吃这碗饭的丘八,小心伤了身体。
给你娘请安了吗?劝劝她,别让她总在小屋里闷着……
想到此处,完颜洪烈忍不住看向包惜弱小院的方向,那间茅草房,他已经为她运来了吧?
他费尽心机,确实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他,但若是再来一次,他还会那么做。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最好的儿子,否则,就算他做了皇帝,那么他的太子也不会是康儿了。
但完颜洪烈忽又猛地一僵,康儿……真的是他的儿子吗?他看向那个少年,但天地再一次变得扭曲摇晃起来,曾经的一个个画面,一句句话语,在他眼前闪过,在他耳边响起!
“呼!”完颜洪烈满头虚汗的从床上坐起,有那么一会他还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直到听到屋外的虫鸣鸟叫——梦中的世界,一只是安静的。
“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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