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晚上七点时下起,到了九点,还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借着闪电,我看到你家正房的瓦檐上,雨水飞泻,形成一道宽广的瀑布。你家的平顶厢房上,那些用直径十厘米的塑料管做成的泄水孔道,s_h_e 出一股股冲劲凶猛的水柱,成弧形,跌落在水泥甬道上。夹道里的y-in沟被杂物堵住,水很快涨起来,淹没了甬路,淹没了门前的台阶,有几只居住在墙角劈柴垛里的刺猬被大水灌出来,在水中挣扎着,看样子x_ing命难保。
我正欲大声吠叫,向你妻子报警,但还没等我叫出第一声,房檐下的灯亮起,把院子照得一片通明。你妻子头戴cao帽,肩上披着白色的塑料薄膜,只穿着裤衩,露着干瘦的腿,趿拉着一双断了襻带的塑料鞋,从门缝里闪出来。瓦檐上飞泻而下的瀑布一下子就将她头上的cao帽打歪,一阵风随即就将那cao帽吹落。雨水顷刻之间便把她的头发淋s-hi。她径直地冲进西厢房,从我身后那堆煤上,拖出一把铁锹,然后又冲进雨中。
她一步一歪地在雨中奔跑着,院子里的积水淹到她的膝盖。一道闪电抖开,压制住了黄色的灯光,使她的脸一片青白,一绺绺的头发粘在青白的脸上,这样的脸让我感到恐怖。
她拖着铁锹,钻进大门南侧的夹道。我听到那里传来很大的声响,我知道那里非常肮脏,有腐烂的树叶,有风吹来的塑料袋子,还有野猫钻进来拉的屎,都积存在那里。从那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院子里的积水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y-in沟通了,但你妻子还没出来。从那里还不停地传出铁锹碰撞砖头瓦片的声音,还有用铁锹拨水的声音。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积满了你妻子的气味。这真是一个能吃苦、能耐劳、一点也不娇贵的女人。
院子里的水争先恐后地往y-in沟奔涌,水面上漂浮着的杂物也往那里移动。那些杂物中有一只红色塑料小鸭子,有一个会眨眼的塑料娃娃,这都是我陪你儿子去新华书店看连环画时,庞春苗以奖品为名赠送给他的礼物。那顶cao帽也跟随着移动,但它移动到已经显露出来的甬路上便搁了浅,甬路旁边,那棵月季因地面塌陷而倒伏,枝条贴在甬路上,一朵半开的花苞压着cao帽的边沿,构成一幅奇特的画面。
你妻子终于从y-in沟那边出来了。那块塑料薄膜虽然还系在脖子上,但她全身已经s-hi透。闪电中她的脸色更青更白,两条腿更显细弱。她拖着铁锹,佝偻着身体,确实有点像传说中的女鬼。但她的脸上分明显露出欣慰的表情。她捡起cao帽,甩了几甩,但她并没把cao帽扣在头上,而是挂在东厢房墙壁的一根钉子上。然后她扶直了那棵倾倒的月季。她的手指似乎被枝条上的刺扎了。她咬了一下手指。雨似乎小了一些,她仰起脸来看天,雨抽打着她的脸仿佛抽打着一个古旧的青花碟子。下吧下吧,下得更大些吧。她索x_ing解下了那块塑料薄膜,显露出她瘦骨伶仃的身形。她的胸脯干瘪,只有两粒枣子般的r-u头贴在肋骨上。她一歪一扭地走到院落西南角的厕所。揭开水泥盖板,一股臭气在雨中弥漫。
因县城正处在半土半洋阶段,没有完善的排污下水系统,住平房的人家,多半都是那种农村式的露天厕所,粪便处理,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你妻子经常半夜起身,偷偷地将粪便倒进农贸市场附近那条天花河里。这一带的居民都是这样干。你妻子提着一桶粪便,歪歪斜斜地、胆战心惊地、贴着墙边拐弯抹角地往天花河行进的样子实在让我心酸,所以,我是尽量地不在家中拉屎,我一般情况下是把尿滋在你家西邻丙纶厂那位作风不好的尹厂长的奥迪轿车的轮胎上,我喜欢狗尿与轮胎接触时挥发出的那种类似燎烧毛发的奇香,我是一条有正义感的狗。我一般情况下会跑一段道路,把大便拉在天花广场那个花坛里。狗屎是一等的肥料,我是一条懂科学有公益观念的好狗,我把狗屎的臭气,转化成花的芬芳。
这就是你妻子每逢下雨就面露欣慰笑容的理由。她站立在厕所边,挥动着一把长柄大马勺,将厕所里的东西舀出来,倾倒在雨水中,汹涌的水流携带着这些东西直奔y-in沟而去。这时候,我与你妻子一样,企盼着雨,下得再大一些吧,把我们的厕所冲洗得干干净净,把我们的院子冲洗得干干净净,把这座藏污纳垢的县城冲洗得干干净净。
已经传过来马勺刮着厕所底部的喀嚓声了,我知道你妻子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她放下了马勺,cao起一把磨得半秃的竹枝扫帚,响亮地搓着厕所的边壁,搓一阵,又用马勺刮一阵,我仿佛看到了,明天早晨,这个露天厕所里,将是一池清水。这时,你儿子站在正房门口,大声喊叫着:“妈妈,不用刮了,回家吧!”
你妻子仿佛没听到你儿子的喊叫,用那把破扫帚,来回搅动着由厕所通往y-in沟的那条抹了水泥的渠道,院子里的水汇集到此,帮助你妻子工作。
你儿子的喊叫里带着哭音,你妻子不理睬他。你儿子是个很有孝心的孩子,我对你说过的,为了减轻他妈妈的负担,他跟我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在家里拉屎。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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