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换了个坐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赵道生肤色焦黄、平平无奇的脸上,忽然一笑:“赵内侍?”
“是。”
“内侍是哪里人?”
“……韶州。”
“长安官话倒说得标准。”
赵道生一哽,刚要开口分辨,却被谢云恳切地打断了:“听你声音颇像我当年的一个故旧,因此才多问两句,请内侍千万莫要见怪。”
“不敢。只是小人刚才的问题……”
“那故旧死在韶州了,”谢云悠然道。
赵道生:“……”
“谢统领请别顾左右而言他!”赵道生怒道:“朱砂鹤顶红除了下毒害人之外怕还有其他功效吧?谢统领为何不敢当着圣上的面说出来听听?!”
众目睽睽之下,谢云摇了摇头,笑着反问:“这我如何知道?赵内侍对我很熟么,怎么就知道我博闻强记了?”
赵道生冷冷地盯着谢云,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怨恨如同淬了毒的蛇。然而谢云带着笑意的面容却毫无变化,甚至还极有风度地露出了探寻的神情。
“……朱砂鹤顶红,曾在当年废后王氏宫中搜出来过,乃是压胜诅咒的信物之一。用它研磨粉末,装填于桃木人像内,将人像埋进土里作法,则有谋人x_ing命的功效……太子殿下常年缠绵病榻,近年来甚至多了咳血之症,便是由此而生。”
赵道生顿了顿,在周遭震愕的目光中说:“而这一切,都是被谢统领逐出府的侍女锦心,亲口告诉小人的。”
嗡嗡声犹如电流传遍众臣,戴至德等人呆若木j-i,带回过神来便发出了悲愤的吼声:“陛下!”
“陛下,请严查此事!”
“太子这是含冤而去啊,陛下!”
单超牙关紧咬,然而根本无法挽回这狂澜般的事态,英挺的面孔甚至都显出了极度的僵硬。
他眼睁睁看着谢云起身,两步走到不住粗喘的皇帝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一礼,沉声道:“陛下,压胜一事非同小可,请让臣传侍女锦心前来对质,可以么?”
皇帝张了张口,却根本说不出话来,还是武后当机立断:“快去!”
“传锦心上殿!”谢云一回头,厉声喝道:“别让她畏罪自尽,给我绑上来,现在!”
·
宦官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出了合璧宫,片刻后果然两个侍卫押着双手被缚身后的锦心,推着她上前,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参见了帝后。
皇帝坐在椅子里,十指剧烈颤抖着紧紧抓住扶手,脸色涨得通红。武后见状咳了一声,仰起头来寒声问:“锦心?”
锦心似乎极为畏惧,若不是双肩被侍卫一左一右按着,几乎都要当场瘫软下去了:“是……是,奴婢参见天后陛下……”
武后一指赵道生,问:“你可认识这个人?”
锦心目光与赵道生相碰,片刻后胆怯道:“认识,此人……此人是雍王府内侍。”
仿佛一锤定音,愤怒和哗然同时席卷了大殿,几位宰相同时开口就要高喊起来。
然而武后下一句话打断了他们:“你可与他有私情?”
“没有!”锦心战栗着尖声道:“天后明鉴,赵道生曾屡次来找奴婢,均被严词拒绝,并无任何私情!”
殿上登时响起议论声,赵道生膝行上前一步,大声道:“自古女子薄情寡义,更兼胆小怕事,因此抵赖不认岂不正常?若是她一口承认才是有鬼!小人早已料到这一天,因此将定情信物贴身带了过来!”
他当场解开外衣,从腰中扯出一条汗巾,只见是绯绸绣秋香色鸳鸯,其中一角赫然绣着锦心的名字及部分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何等重要,若不是早有情意,为何这汗巾子上连生辰八字都绣了?请陛下过目!”
这简直是铁证如山,连武后都有瞬间的哑然。
谢云起身望向锦心,缓缓问:“这可真是你的八字?”
“是,是奴婢的生辰不假。”锦心似乎激动过度,反而镇定下来,只是语调免不了带着尖利:“但奴婢曾在宫中服侍过几天,生辰籍贯宫中都有记载,有心人若想得知并不困难,如何就能确定这汗巾子是奴婢的了?即便是奴婢的,又怎知是如何到的赵道生手中?”
“小人构陷都是从细处入手,似真还假、似假还真,令人虚虚实实无法分辨,才好达到蛊惑人心的效果。赵道生此举险恶,定有更大的筹谋,请圣人与天后千万不要被蒙蔽!”说罢锦心砰砰砰就开始磕头,没两下额角就渗出了触目惊心的血迹。
嘭!
众人一悚,这才见皇帝狠狠砸了武后面前的茶杯,兀自喘息半晌,才咬牙挤出一句话来:“好了,住口!”
“——你,”他颤颤巍巍指着赵道生,喝道:“你刚才说谢府侍女告诉你厌胜之术,是怎么回事?!”
赵道生一听刚才锦心虽然激动,但又条理清晰分明的话,便情知在此处纠缠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且还有可能落到下风。
因此皇帝的话正中他下怀,简直是刚瞌睡就碰着了枕头,立刻高声道:“回禀陛下,私情一事难以辩证,但厌胜诅咒却有真凭实据,是小人亲眼看见的。”
他顿了顿,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道:“那封着朱砂鹤顶红的桃木人,此刻就埋在天后寝宫的偏殿中!”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武后霍然起身:“大胆奴才,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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