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变换,莫过于此。
进出她家的人络绎不绝,她爷爷的半生收藏,家里的明清古典家具,她的跋步床、临窗摆放的罗汉椅,她的古筝连同古筝架等等一件件被人看好、谈妥价,打包抬走。就连她爷爷养了很多年、挂在回廊下的那十几只鸟,奶奶留给她的嫁妆,都没能留下。
陆陆续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偌大的老宅,连盆景都没留下一盆。她家就只剩下一栋空荡荡的宅子,以及她屋子里那些以前别人重金求购都不卖、如今却一幅都卖不出去的画。
世人都追捧名家,买画先看人,对于她这样年纪轻轻只有国家sān_jí美术师资格证、得过一些小奖的破产小画家是不屑一顾的。
来她家的人,除了债主就只剩下看宅子的人。
都知道她家的情况,买宅子的人把价格压得很低,价钱一直没谈拢。
这些日子变卖家产,她爷爷一直带着她,让她在旁边看着。
原本家里还算有些家底,她也算有一技之长,她除了画画也没有别的爱好,更没有什么败家的恶习,原以为这些足够她丰衣足食安稳地过一生。
如今家里一朝败落,用她爷爷的话说就是往后她得靠自己挣饭吃,免不了得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从今以后就得多学着点、多看着点。好在,她还年轻,以后长进些,未必不能给自己挣一份前程。
上午十点多,又有一伙人来看房。
四月,如诗如画的时节。
蒙蒙春雨,如烟如雾如纱,滴嗒的小雨滴顺着屋瓦落下,浇打在屋檐下那一排雨滴积年累月滴出来的小水坑中,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
院子里的松柏盆景、花卉、雕花圆桌、石凳都被搬空了,如今只剩下两盆不值钱的竹类盆景。
温徵羽站在屋檐下,望着这绵绵春雨、让雨水浇打得格外青脆的佛肚竹,怔忡失神。从小住到大的宅子,如今要被卖了,即使再想让自己不在意,也难免心中伤感。
她再不舍,这宅子也得卖。
从她记事起便在她家干活的孙姨把来看房的人迎了进来。
她扭头望去,便见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在一女两男的拥簇下进来。
她扭头望去正好与那女人的视线对上。
那女人烫着头微卷的过肩长发,一身裁剪得体的职业装严丝不苟地穿在身上,很是严谨干练的模样。
她乍然看去,便觉这女人是来谈生意的,再一想,可不是,买她家的宅子,也确实算笔大生意了。
那女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也在打量。
那女人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眼神有股她说不出的幽深,似乎要把人看透,令她略微有些不舒服。
她爷爷的声音从客堂传来,让她把人迎进去。她朝那女人略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女人冲她轻轻笑了笑,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入客堂。
客堂已经空了,只剩下一座待客的茶台。
女人姓叶,名片上的名字是叶泠。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泠在递名片时似乎略微犹豫了下,然后递了张只有名字和电话的私人名片。
叶泠的态度比起之前来她家痛宰落水狗的人要好上许多。不论她来的目的是什么、内心是什么想法,至少表露出来的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温徵羽这个月见到太多。如今乍然见到个态度好的,似是诚心想买这宅子,凭添几分好感,因此她在领着叶泠看宅子时,亦添了几分诚心,希望能够谈成这笔买卖。
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宅子,哪个地方什么时候修楫过,用的什么材料、找的哪里的工匠师傅,又有哪些地方是几百年没动过的古迹,自己最是清楚。
一砖一瓦一屋一瓴,承载了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经历与记忆。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她的画室前。
她的画室是将临湖的三间屋子打通布置成的,一副写有“画堂”的牌匾挂在屋子正中间。
叶泠问她可以进去参观吗?
她收回思绪,点头,缓步上前,推开虚掩的画室门。
她画的画,全在这间画室里。
江南气候潮湿,她的画全放在定制的防潮柜中,只留下一幅《昆仑万妖图》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昆仑万妖图》,全长四米九,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妖,她画了三年的心血之作,也是她的成名作。
画成时,她本欲为自己起名“昆仑老人”,她爷爷不允,说她:“你才多大,也敢自称老人。”她便将名字改为“昆仑小怪”。
她在看画,旁边的叶泠也在看画。
叶泠盯着昆仑万妖图看了许久,问她:“你的画卖吗?”
这是近一个月来第一个问她卖不卖画的人。
温徵羽盯着自己的画作,点头,说:“卖。”她自己的东西,最值钱的,也就这《昆仑万妖图》了。
叶泠说:“你开个价吧。”
温徵羽回道:“你看着给吧。”她从叶泠看这画的眼神能看出叶泠是真的打心底喜欢。
叶泠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昆仑万妖图》,说:“二百万。”
温徵羽愕然地扭头看向叶泠,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因有人欣赏自己的画作愿意花高价购买而微感欣喜。她实话实说道:“虽然这幅画是我的成名作,但我的名气不足以值上这个价。”
叶泠扭头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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