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龙穴威力巨大,神荼也不会愚蠢到在这里杀我……”苏忏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眼神冷冷的望向他,又道,“所以,你到底有何目的?”
“我就不能单纯来看看老朋友?”人影低低笑了两声,又忽地止住了,阴阴恻恻的倾身向前,在苏忏耳边道,“我想让大楚亡国。”
话一说完,人影向后退开两步,摸着先帝的牌位,又道,“小公子,你要知道,生老病死,烽烟四起才是人间常情,而大楚碍到我的事了。”
“巧了,”苏忏道,“神荼要灭,在下要保,各凭本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人影说话间已然稀薄了不少,这时候只剩下一点淡灰色的痕迹,不知收敛的狂笑道,“好!我们各凭本事。”
灰色的阴影散尽了,从中飘下一枚纯黑色的鸟羽,上头闪现过金色的印记,似乎是有人借此符千里之外造出个幻影,只为了膈应苏忏。
“……”苏忏弯腰,将鸟羽捡了起来,其形长而艳丽,非同一般之物,素来以乐观著称的苏忏心里像是压了一座大山,短时间的怔仲起来。
“阿忏,阿忏……”玉雕的萤火虫自他袖中振翅而出,谢长临的声音自其中传达出来,难免有点失真,却将苏忏从晃神中唤醒,“阿忏,方才我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死气,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忏舒出一口气,“我已经到了龙穴,你们也做好准备。”
“嗯。”
萤火虫背上的图腾闪了闪,在苏忏的脸颊上飞快的啄了一下,又立马飞回他袖中藏了起来,苏忏摇了摇头,瞬间有点哭笑不得。
他的袖子虽不比瑶光般能纳乾坤,但空间却也不小,除了那技艺精巧的玉雕,还藏有一个小瓷瓶,三十几张符以及卓月门给他的火种,这时候一并掏了出来。
甬道中传来的回响回来越大越来越近,人面蜘蛛倘若不毁其魂魄,那东拼西凑的身体就算打碎多少次都无济于事,而惭愧大师怎么看,都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苏忏将火种一燎,整个洞穴的蛛网瞬间清扫一空,而朱砂笔已毁,他不得已,将瓷瓶中的东西倒一点在指尖,另一只手盘结出个复杂的印结,空气骤然一散,苏忏的指尖鬼画符似的写出个字,随即祖先牌位受到牵引,逐渐涌现出两道身形。
在苏忏的记忆里,苏衍之一直是个严厉的有点不近人情的父亲,对苏恒尤甚,但偶尔于人后,也会露出点温柔。
一个王朝的祖灵直到亡国那日,才有机会重入轮回,在此漫长的岁月中,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会附着在漆木的牌位上沉眠,倘若外界不妄加惊动,一年也就七月十六那日闭眼受个香火。
苏忏失踪那年还是个孩子,现而今已经脱了幼稚的模样,长成个温润君子,可惜苏衍之活着的时候并没有等到他还朝那一日……
但现在却由不得他们抒发什么重聚之情,苏忏甚至连句客套话都没说,直切主题道,“不肖子孙苏忏有事相求。”
虽说苏恒只是大楚王朝第三个皇帝,但皇家向来注重形式,宏昌帝造反推翻前朝后,将亲戚朋友全封了个遍,其父更是无缘无故的被人撬起尸骨,重葬皇陵,还没来得及投胎,就忽然从个乡下糟老头子,一跃变成了英灵,此时正哀声叹气的揉一身老骨头。
“何事,说。”宏昌帝声如洪钟,他死时正逢壮年,还颇有点专横不讲道理。
“一者滥杀无辜,一者栽赃嫁祸……而今受害者盘踞家门,等两位一句‘抱歉’,给或不给?”苏忏没有闲工夫看他们耍威风,直接道,“倘若不给,苏忏只能以下犯上,还清诸位见谅。”
“什么?”宏昌帝一生戎马,杀伤无数,没反应过来苏忏所说何事。
“□□后宫,株连无数……祖皇帝当时只当家丑,一心为了颜面遮掩此事,导致后宫鸡犬不宁,井下尸骨达数十具,焉能不恨?”苏忏又道,“大楚盛世之下,还有此滥杀无辜之举,视生民性命如草芥,焉能不心有戚戚?”
宏昌帝悬空浮在苏忏面前,目光怅然若失,良久不发一语,倒是先帝苏衍之先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牌位底朝上一颠倒,里面是镂空的,塞着卷黄帛。
“登基那年,我便备下了罪己诏,终此一生勤勤恳恳,恪守为君本分,未敢有丝毫懈怠,因我知道,这皇权高位下积着累累白骨,不能辜负。”
苏衍之说完,那牌位中的黄帛落入苏忏手中,上书“罪己诏”三个大字,墨迹的颜色经年未损,只是黄帛边角摸得有些脱线,“拿去吧。”
苏忏未敢怠慢,将罪己诏抄入袖中,又同宏昌帝道,“尚缺一份……”
惭愧大师就算有十世修行,到这里也只剩下浮萍一魂而已,时间一久便节节败退,靠符咒方才聚拢的实体又逐渐稀薄,眼看四处不着落,人面蜘蛛直接自他身体中穿过。
惭愧大师双手合十,拼着这一身修为甚至魂飞魄散,都要在苏忏返回前,将这些人面蜘蛛挡在龙穴之前。
他生前没能阻止这些无辜之人惨死,死后不能再守不住更多无辜……惭愧大师自认一生庸碌平凡,可多多少少走这一趟,总要有做成的事,才好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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