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含想起来,他从趙临出来时,天上也下着大雪,他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被冻得手脚冰冷,在车厢角落里蜷了一路。
“一看你就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怎么会孤零零地住在这儿?”
他擦着茶壶,温淡道:“我在躲人。”
“躲仇人?”
言昭含没说话,像是默认。
“活着也就这样。”她宽慰道,“像婆婆丁一样,飘到哪儿,就在哪儿生根。高兴些,没什么过不去的。”
“嗯。”
……
摆水果摊的小贩挑着时令上街。糖人一年四季在街头巷尾招摇。卖水煮蜜藕的婆婆从不吆喝,但来往的路人总是不经意地绕到她的摊子前去了。
他想起易安居士那一句“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来。年少时的溪水泛舟,如今只被留在了回忆里。
他是在回家路上碰见瑶瑶的。那个邻家的凨族小姑娘冲上来抱住他,甜甜地叫道。”
他把夏侯瑶抱起来,温和问道:“你一个人?怎么还没回家?”
“我去看皮影戏了,冬瓜他们先跑了,我刚刚要回家呢。”瑶瑶晃着手中的糖葫芦,“哥哥,我们一起回家。”
他笑着说“好”。
第2章 生不逢02
小孩牵着他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夏侯瑶平日里总像小猴子一样,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牵着他时,走得就缓。温热的小手一直握着他的几根手指。
他跟云栖镇上的人不熟识,平日里不会往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茶摊离他的家并不远,他出家门后过两条直巷就能走到茶摊。
行经东桥下,一位羊胡子老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老道捋着长须,声音沉稳苍劲:“公子通身气派不凡,我给你算个命数?”
瑶瑶白了他一眼,赶紧拉着言昭含走:“哥哥,咱们遇上骗子了,别理他。”
“你这小孩,胡乱说话。”羊胡子绕到小孩边上来,低头看到那用红绳扎着的朝天羊角辫,目光落到她脸上时,愣了愣,掐指算了一卦。他脸色变得有些骇然:“这个小姑娘以后不得了。”
“这小姑娘是槐苼命,日后定成祸害。”
夏侯瑶猛地抬头瞪着他,冲过去手脚并用地打上了老道:“你胡说八道!”
言昭含循声过去,俯身拉住瑶瑶,牵住她的手温声道:“我们回家。”
他们刚走没几步,身后的羊胡子老道叹道:“难相守,相守是奢望,此生常别离。”
言昭含定住了脚步。瑶瑶转过头去,身后的老道却不见了踪影。她诧异道:“哥哥,道士都是会飞的吗?他怎么‘嗖’的一下就没人了?”
他惦念着老道的那句话,心脏骤然疼起来。
他只含糊道:“大概会吧。”
偏离喧闹的街市,他们拐进小巷。周围变得清幽起来。瑶瑶见到前面路上有石块,松开言昭含的手,颠颠儿地跑过去将石块踹到一边。
她的手心出了汗,手在衣衫上蹭了蹭,等言昭含走近了,又牵住了他的手,邀功似的道:“路上有好大一块石头,我怕会,就把它踢到边边儿去了。”
言昭含笑道:“谢谢瑶瑶。”
瑶瑶连说不用。她说,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一辈子照顾你。”
小孩的手心还有一点点黏糊糊的糖水。她紧紧攥着他的手。
言昭含温和地弯着嘴角:“好。”
夏侯瑶听了允诺,欢喜得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傍晚的夏风舒展了河岸边杨柳的枝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铃铛的声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响声不清脆,有些钝。
言昭含知道这种铃铛。它由缘木镌刻而成,内里铺有一层银,里头的石子一般采自云山脚下。一部分修真者会随身带这种铃铛,用它来引魂。
来人自身后叫住言昭含:“公子,你的钱袋。”
他递过一只陈旧毛糙的锦囊来。言昭含兜了兜袖子,发觉自己的钱袋果真是丢了。
瑶瑶踮脚拿走了那人手中的钱袋,塞回哥哥的手里。言昭含诚恳道:“多谢。”
那人看了他无光的眼睛,一怔,随后拂袖道了声“再会”。
嗓音很年轻,他应是十七八的年纪,走得很潇洒。
……
这晚在门口乘凉的人很少。几户人家吆喝起来,说要一起去西街看道士除灵。他吃过晚饭,闲着没事,也跟着大伙去凑热闹。
刘老爷中邪快两个月了,面色发青,瞳色黯淡,无法言语,有时半夜起来发疯,逮住家仆就要挖心。镇上的半仙王瞎子的意思是,刘老爷没救了,让刘家趁早连人带邪灵地烧个干净。
刘家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几日之前也买好了桐油。少爷夫人们酝酿着情绪,想着到时候怎么边烧边撕心裂肺地哭号。在这个当口,宋景然出现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街坊邻居,将刘家围得滴水不漏。言昭含站在最外面,与邻居们隔了段距离,听着他们谈论。
尽管外边将这个道士形容得如天神下凡,但他们见到这个小道士的庐山真面目后,发觉他不过是个穿着干洁些的少年郎,脸上还带些未脱的稚气。但他确实有些脱俗的气质,眉宇之间有一股清净之气。
宋景然在院子里画了一个阵图,又在阵图上铺了玄砂,举火点燃。玄砂燃烧后生成的烟带着幽蓝色的光芒,味道有些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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