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亮不再看沈玉书苍白的脸, 转身就走。走了一段路, 只听见后面有人道:“顾总管!”
是林迹深追了出来,顾文亮停下脚步, 温声道:“林大人实在是心地宽厚之人,为着同年竟然如此奔忙。此事到此为止,您让那一位就放心吧。”
之后姜永琏好长时间都没再召过沈玉书、林迹深, 他们二人本来就是微末小臣,若非皇帝召见,等闲是见不到面的。
姜永琏事后向顾文亮问过沈玉书的事,顾文亮道:“本朝向来都有选秀的规矩,京城七品以上的官,年满十六岁的男女都要入宫应选。不过自英宗一朝以来,已多年未选过男子,这规矩也就看松了。有些世家子弟暗暗联姻的不在少数。沈大人十六岁时,沈首辅便替他求聘到了高氏女。此女可是出自孝烈武皇后一族。”
沈玉书是祺祥元年的探花,叔父现在已经是首辅,孝烈武皇后乃是太/祖皇帝的元配,高氏一族是京中一等一的世家,前景远大,仕途光明。倘若入宫,荣华富贵固然有,但生平所学只怕再无施展之地。其中利弊,顾文亮深信沈玉书自是反复掂量过了。
姜永琏听后自嘲地一笑,若非哲宗突然病故,他们兴许早已成婚。闹了半天,自己一开始就搞错了。就好像兴冲冲地钻到画展里面,有些画作其实已经被预定走了,却依然开放大家参观,但这些画作只能看不能摸。
皇帝就是不讲道理,姜永琏责备顾文亮:“你既早就知道了,何不早说?”
顾文亮解释道:“私下订的婚约,原就是不作数的。陛下明年仍可下诏照之前的规矩选秀。”这婚约,姜永琏认可作罢,不认可的话便无效。
“算了。”姜永琏只觉得索然无味,“人家才子佳人,也算是佳偶天成。”他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也没兴趣棒打鸳鸯。
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他对沈玉书,真的还没到单相思的程度。
不过姜永琏还是沮丧了很久,他照旧料理国事,旁人还看不出多少异样,顾文亮却知道皇帝多少有些焉焉的,下朝后时常懒懒的,打不起精神。
顾文亮状似无意地说道:“赈灾的事宜户部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林大人这阵子也该忙完了。说起来陛下可是有段时间没召见过他呢。”
“不见。”姜永琏对林迹深是有点任性的小脾气,沈玉书有婚约这事他肯定知道,林迹深却守口如瓶,害他真是受了大罪。那阵子上朝,他端坐在御座上真是如坐针毡,每次还要自己笨手笨脚地上药。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暗暗怪他:“这个叛徒!”
顾文亮只能在一旁暗暗叹息。这完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转眼就到了七夕节。七夕节又称“乞巧节”,在宫中并不算太大的节日,但是宫女在夜里会在河道放花灯,祈愿祈福。
在顾文亮的劝说下,姜永琏换了便服出去走动走动。因为行宫附近都有侍卫把守,并无安全上的担忧,他这次出来只带了顾文亮和孙玉成两个人,路上也并未声张。有认出他们的,悄悄施了一礼就退下了。
姜永琏出去玩不喜欢前呼后拥的捧场,所到之处人人屏气凝神,再好的气氛都跟冻结了似的。今晚倒是很自在。
孙玉成难得出来,心情雀跃得很,一路上东张西望,姜永琏也任由他在那边闹。顾文亮抽空瞪了孙玉成一眼,孙玉成对这位乾清宫总管又敬又畏,当下缩了缩脖子,姜永琏笑着道:“由着他吧。他正是年少好动的时候,别老拘着他。原先未留意,今日仔细一看,你好像长了个儿了。”
孙玉成有些脸红,他用手比了比:“差不多长了这么高。”
“以后还会再长高的。”
姜永琏沿着河岸散步,已经能看到花灯承载着许愿人的愿望顺着河流而下,花灯烛光闪烁,映得夜晚都浪漫起来。这一刻,姜永琏的心境异常平静柔和。
孙玉成只顾看河道里面的花灯,鞋子都被浸湿了,他有些懊恼的地跺跺脚:“挺好看的,早知道我也扎一盏过来了。”
姜永琏对孙玉成总是纵容的,顾文亮为了讨姜永琏的欢喜,他伸长脖子看了看,见附近有些宫女身旁放了不止一盏花灯,便道:“陛下要放花灯吗?我去要几盏过来。”
姜永琏摇头,他摸了摸孙玉成的头:“你也要祈福吗?”
孙玉成点点头,他有些眼巴巴地望着河道里面的花灯,姜永琏的声音很轻:“既然是要祈福,总要自己带的才算心诚。明年吧,明年咱们自己带几盏花灯来放。”
孙玉成听到姜永琏明年还带他出来,早就把那点惋惜给忘了,他兴奋地在那边拍手。只见顾文亮手一指:“陛下,你看。”
河岸旁种满了柳树,柳树抽了嫩芽,风姿绰约地倒垂着,树底下的那人却站姿如松。姜永琏慢慢就笑了,他慢慢地踱过去:“你也来放花灯?”
“陛下!”
“嘘,不要吵着别人。”
林迹深望了望周围,便没上前行礼。
“这不是女孩儿才玩的吗?”
林迹深的脸忽然就红了,雪白牙齿咬着嘴唇,脸上带着一点孩子气似的气恼模样,这极大的取悦了姜永琏。姜永琏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他走到他面前,微笑道:“许了什么心愿?”
林迹深大约是怕姜永琏再取笑他,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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