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了手里拉的风箱,好奇地转过去。
就和那个眉目温存的女人打了照面。
又是那个新来的医师。
可真是讨厌!郁泉秋皱眉想。
她平常最讨厌温柔和气跟莲花似的女人了。尤其是这个医师。
说话轻轻飘飘的,婆婆丁(蒲公英的俗称)一样总是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还有她那长相,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常常让郁泉秋想起来她小时候家里中堂上挂的那副观音送子图上头慈眉善目的观音。
去他奶奶的观音。说什么救苦救难,她八岁上爹病的快死的时候也没见她救苦,被强拉着送花轿的时候,也没见她过来救难。
合见观世音是假的,这个鬼医师也只是个会吃干饭的。
连她心肝宝贝的病也治不好,可不是个庸医么。
想想还躺在炕上的女儿,郁泉秋心里沉下去,没空再分神,专心拉起风箱来。
胳膊一前一后使劲的时候,身材再一次显出来,那么分明,不仅让离她怪近的男人们神魂颠倒,连不远处停了和李婉莳说话的吴颂竹不经意瞥见了,都赞叹一声,“哎,那个女工身材不错,要是到了城里,绝对是个混的风生水起的模特。”
李婉莳也往那边看过去,女人浑身包裹得太严实,让她不能分出是谁,只摇头笑了笑,“可别介,就是到了城里,她也会被送回来的,你可没见过贴在路灯上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都被抓到仓库里关起来了。”
“唉,我倒忘了这茬。”吴颂竹叹了一声,“好了,咱们走吧。”
兰善文静静点头,又望了一眼在锅炉前大汗淋漓的女人,随着她们往厂长屋子里走去。
虽说只是轻轻一瞥,可她相信她是看见了她的,但从她一点儿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的动作来看,她该是不想和她有交集的。
既然她不想,那她也不会多往前走一步。即使,先前她的确还挺想和她交个朋友的。
厂长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她们过来时他正在和厂里的会计拿着算盘算今天的钢产量,看见她们进来,眼神一亮,激动地站起来道,“你们可都是分过来的医师?”
兰、吴两人点头称是,李婉莳尴尬地独自在一边说,“我是学新闻的。”
“新闻也好嘛,国家大事,哪里少的了记者呢,你看就是记者的宣扬,主席当年在延安的政策才能被广大群众理解嘛。”
厂长笑说着,眼睛却不离兰善文她们俩。
“虚伪。”李婉莳心里暗骂了一声,还是随和笑了笑,“是,您说得是。”
“哎,坐,坐,小吴,小兰啊,你们学得医,可辛苦了吧。听人说,这女人学起来东西,就是要比男人难,脑子也没那么好使。”
厂长让那会计离开后,就热情笑着给她们让座,一边问她们道。
“还好。”兰善文被“小兰”这个称呼雷得不轻,听他话里话外对女人的贬低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只能微微笑着和他周旋。
“哎,女人就是辛苦些。当初上头说要给拨医师,我还不同意有女娃娃过来呢,可后来想想,这厂里几百号女工,要是没有女医师也是不靠谱啊,你们过来啊,可是帮大忙了。”
她们只得又带着僵硬的笑点头称是,听那厂长又说了一大堆政策,打了一堆官腔后,他终于说到了她们关心的岗位职责问题。
“唉,这破地方也没得什么卫生所,上头让你们过来既是替咱们厂里的人看看病,也是让你们给当地的老百姓看看病,这样吧,每个月你们月头月尾在这边守着,月底三四天过去岭头下给老百姓瞧瞧,工资照发,怎么样。哦对了,还有小李,你就负责给两个医师打打下手吧,咱们厂里暂时不缺人。”
毕竟是下放过来的,人说什么,她们三人只有忍着性子点头的分,这样又寒暄了几句,正要走,就听那厂长话锋一转,又道,“哎,二位医师,我这边刚好有个病人,你们看着,能不能给她瞧瞧?”
☆、第 7 章
厂长说得那病人名叫小六子,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
说是什么病的厉害整天到他这地方哭,哭得凄凄惨惨的,他一个大男人都看不下去就想帮她一把之类的。
厂长痛心疾首地说着,活像那姑娘是孟姜女,哭得能把长城哭倒似的。
李婉莳听着觉得可笑,就挤眉弄眼地对她们笑了笑。
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恐怕这六姑娘不是哭得凄惨让人心生不忍,而是哭着哭着就哭到厂长的床上去了。
女人在床上的哭诉,总是对男人有奇效的。
厂长吧唧吧唧说完,觉得自己都被自己感动到了,就呷了口茶,笑眯眯看她们说,“哎,医师,你们看看,这事儿就麻烦你们了。”
没等她们表态,男人抖着脸上的皱纹笑说完,又递给她们一份文件并一百块钱,“这是上头发下来对几位的评估报告,好坏都在里头,我一个大老粗也不会舞文弄墨的,这文件还是各位自己填比较好——几位觉得呢?”
好么,威逼利诱都上了,她们还能说什么。
兰善文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天性秉直的吴颂竹却受不了,眉毛一撇就要发作。
老于人情世故的李婉莳见了,皱了皱眉,赶紧在她发作之前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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