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开泰帝的态度吓到了,有一瞬间的恍惚。章年卿突然茫然不已,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性和分析都变成了笑话。
皇上究竟是怎么看他的呢?他以为外公那么让人忌惮,皇上连带着他也恨。如今他是真分不清是糖衣,还是炮弹。
回去的路上,章年卿不断的再想,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谭宗贤为什么突然沉不住气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章年卿设想了一万种可能。回府却被冯俏一语惊醒,“为什么不能真的是谭宗贤怕夜长梦多呢?”
章年卿惊讶的看着冯俏,她不疾不徐问,“你们当官的人,一辈子都理智到令人发指吗?”
冯俏很不以为然,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年少的时候会冲动绑架太妃,穆行哥会为忠义做出傻事。谭大人为什么就不能为父亲冒次险呢。”
冯俏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章年卿:“天德哥哥,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冷血吗。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理智的可怕。”怕章年卿听不懂似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你还能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章年卿愣愣的坐在太师椅上,被人点了穴道般,一动不动。
冯俏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一次性发泄出来,道:“不明白,那我说你听。韩江刚入狱的时候,你为什么去找张叔叔保他性命。”
章年卿下意识道:“他活着我才有机会逆转,我才能想办法救他出来啊。”
“你看。”冯俏苦笑道:“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章年卿缓过神来,明白冯俏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谭宗贤不信任皇上,他怕夜长梦多。”只有刘宗光死了,才是永无翻身之际!
如果不然,凭着刘宗光在京城盘踞四十多年的势力。他总有机会翻身,谁也无法保证开泰帝会不会第二次妥协。谭宗贤不想赌了,他直接去和刘宗光做了个了断。
冯俏点头道:“对。谭宗贤当着皇上的面说他等了二十三年。天德哥,很漫长了。人有几个二十三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山东见王国舅的时候,你对我说什么吗?”冯俏笑道:“你说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王皇后’跳崖这种事发生了。”
“可现在你不这么想了。你习惯计划一切,习惯所有事都在你的掌握中,甚至连阿丘和别人打架这种琐事,都能被你处理成官场人脉。天德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生命里不允许有意外呢。”
冯俏其实想问的是‘人情味’,从什么时候开始,章年卿身上没有人情味了。有的只有阴谋、算计、步步为营。冯俏都替他累。
章年卿如当头棒喝,久久沉默。他不堪的回首,蓦然发现,他已经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像一个人,成为被官场操纵的傀儡。
久居官场者,多疑。
难道这就是多疑的根源吗。因为自己设计的多了,所以不相信一切。下意识觉得所有事都是别人算计好了,不允许一点不合逻辑、不合情理的事出现。
甚至连谭宗贤这种可以追本溯源的亲情都不相信。
因为章年卿下意识的觉得谭宗贤老谋神算。谭宗贤不会那么轻易的把情绪表露给他。谭宗贤做事肯定是有谋算的——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固性思维变成这样了。
不不不,更早。陈伏当初不愿意回京时,冯俏其实就在暗示他了,她说陈伏留恋泉州。章年卿还半信半疑的,觉得陈伏是有什么没对他言明的原因。只是当时事多,他没有深究。
章年卿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才发现,这些日子来,冯俏一直在各种明示暗示着他。从他很久没有陪她,到催他去陪孩子。章年卿好像被人迎头打了一记闷棍,整个脑子都在发胀。他当时怎么那么傻,还说有时间会多陪陪她。
冯俏什么时候那么不分场合黏人了!章年卿闭了闭眼睛,他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脸上一阵暖热,章年卿愧疚的抬起头。冯俏摸着他侧脸,额对额,鼻对鼻,唇贴唇,亲昵无间。
她喃喃道:“天德哥,我喜欢看你挣扎。你挣扎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有点人味,官场的另一面很黑暗,以前你很抗拒它的。可是你从柳州回来后,已经彻底掉进去了。”冯俏眼泪一颗颗砸下来,柔夷抚着他胸口道:“你恨。你总说谭宗贤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又何尝不是。”
章年卿重视家人,当他的妻子、女儿、外公都被人所威胁的时候。当要对付的人,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绝望感和无力感裹着仇恨,谁也逃不了。
冯俏很怕章年卿走向绝路。
第165章
章年卿唇线凌厉,贴着冯俏娇嫩的香唇,稍稍一抿,擒住冯俏的小嘴。冯俏哧哧的笑了,唇在章年卿口里不断颤抖,两人颤酥不已,章年卿嘶哑道:“阿萱的话,我铭记在心。天不早了,吃完饭歇息吧。”
冯俏嗔他一眼,“别闹。”从他怀里爬起来,章年卿不肯放她,冯俏好笑的拍了下他胳膊道:“给你长长记性,今晚我陪阿稚睡。”
章年卿哀怨的看着她,“好啦。”冯俏揉着他耳朵,“小鱼儿还在府上呢。晚上寿哥来接孩子,咱们先睡下,算什么事。”
章年卿面不改色,笑道:“阿丘阿稚都满地跑了,只还指着谁以为我们盖着棉被纯睡觉?”
冯俏细声道:“怪羞人的。”
章年卿一笑,且就当她脸皮薄吧。
晚上刘俞仁没来接儿子,小鱼儿坐在章府的回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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