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丫鬟也是妙人,她家小姐不过就是换了身男装,她立即一口一个“少爷”唤得自然,倒似是真的一般。眼下,她大概也真把“小姐”当成“少爷”,丝毫不认为请一年轻男子上自家小姐的马车有何问题。
宋功勤自是觉得不妥,可他自己心中有愧,猜想秦小姐约莫是受了惊吓不敢独处,才请自己上车作陪,微微迟疑之后,终是硬着头皮登上了车厢。
这是宋功勤第一次清楚瞧见马车内部。比起豪华外貌,车厢内的装饰全然是内敛的精致与舒适。只见,马车内壁以花鸟织锦缎装饰,底板是厚厚波斯地毯铺就,窗帘原来是多层的轻纱帐,外面看来密不透风,实际不仅透气,还能向外窥得一二。居中的软塌占据半个车厢,此刻,秦颂正端坐其上。
与想象中的花容失色不同,事实上,软塌之上的秦颂面色如常,神情平淡,若究其颜色,至多能瞧出一丝凝重的忧虑。她见宋功勤上车后的局促窘况,眼中闪过一丝好笑意味,不过很快回复正容指了指一旁,道:“宋兄,请坐。”
软塌边另有矮凳,虽说离得近,总好过一男一女并肩而坐。见秦颂毫无造作的爽脆行事,宋功勤也便恭敬不如从命。
落座之后,秦颂直入主题,道:“宋兄,我见方才那人的衣饰,他应是‘花上眠’的杀手罢?”
宋功勤闻言诧异地愣了愣。虽说他听闻秦家小姐学识广博,但这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连武林中人都未必听说,一个深闺小姐如何得知?他满腹疑惑,不自觉脱口反问道:“秦小姐从何处听说的‘花上眠’?”
“我不记得了。”秦颂在微微沉默后回答,这个答案听起来甚是敷衍,想她自也知晓,说完又补充道,“之前我大病一场,丢了些记忆,故而有些事记不清。”
若当真只为打发宋功勤,秦颂不必多余解释,这解释虽空洞,但宋功勤能听出其中真心,于是,即便是离谱说辞,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这问题我只是随口一问,并不重要,不记得也罢。我们还是继续正题。”
秦颂点了点头,回到她本欲讨论的话题道:“在我印象中,‘花上眠’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
“准确说来,‘花上眠’可以说是江湖中最神秘也最厉害的杀手组织。”
秦颂便在等这答案,听得宋功勤如此认可,她顺势推究道:“如此组织,当他们行动时,不至于犯明显错误。可我瞧方才你二人动手,那杀手武功远不如你,怎么看都有蹊跷。”
说来,宋功勤也早已就此奇怪,“花上眠”的行动怎会教他轻易打发?而此刻,他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秦颂却想出好些个所以然——
“我以为眼下情况不外乎几种。首先,‘花上眠’可能使用诱敌手段?”秦颂对“花上眠”的了解也是点到为止,不确定骗局圈套是否是“花上眠”风格。宋功勤听说“花上眠”的事更多一些,面对秦颂猜测,他较为肯定地摇头道:“‘花上眠’虽精通暗杀,手段狠毒,但他们行事也算有原则,除了杀死目标之外,不要挟欺诈,不祸及他人,不做多余事。”
秦颂毫不怀疑接受了宋功勤的判断,又接着说道:“其二,有人冒充‘花上眠’杀手,此番行动亦是骗局?”
宋功勤不否认这一猜测有理,可认为可能性颇渺茫。“‘花上眠’的杀手行动很少失手,因此武功套路相当神秘,鲜有人知。若非之前我恰好遇见过‘花上眠’杀手,与之动手,也不会熟悉他们的武功。若当真有人冒充‘花上眠’杀手,他首先得知道我与‘花上眠’有过交锋,其次还得会使用‘花上眠’的武功,这样的人,我想象不出。”
——事实上,就宋功勤所知,当真有一人既知他与“花上眠”的交集,又因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而能使出“花上眠”的武功,只是,宋功勤永远都不可能怀疑楚风雅,自然连想都未想到。
秦颂对宋功勤连番否决不以为意,她续而提第三种情况,道:“另外的情况相当好核实——宋兄近日是否得遇参悟,武功突飞猛进?”
宋功勤意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心思果然不如秦颂快,秦颂言中之后他才意识到:“花上眠”此番只派一个普通杀手,与其说轻敌,不如说是自以为肯定宋功勤的实力不过如此。
“你是说,委托‘花上眠’的客人曾经与我有过交手,知我深浅,之前俱此告知‘花上眠’,他们不知我武功精进,才会犯错?”
宋功勤未正面肯定秦颂猜测,但这句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为此,秦颂的眼睛忽而亮了亮,饶有兴致打听道,“宋兄得遇了怎样的奇缘?是否有世外高人行乞到宋兄前,一番试探之后传授了你绝世武功?”从方才起秦颂甚是郑重地讨论正事,看得出她认为情势不容小觑,可尽管如此,她仍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询问此事,可见对乔装成乞丐的世外高人分外感兴趣。
听着颇为耳熟的说辞,宋功勤忍不住暗自好笑,他真是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回事,为何大家都觉得世外高人就必须假装成乞丐讨食。原本,他无意展开这一话题,可难得见秦颂稚气神情,也就多说了一两句:“之前的确有一位前辈忽然在用餐的时候过来蹭吃食,不成想原来他有意传我们武功,第二日便把我们约到小树林予以指点。”
秦颂眸底含笑带盼的兴致慢慢淡去,她不动声色问道:“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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